皇帝道:“讲讲这种火龙船。朕之前并未听过有哪个船司提到过这种船。”
“回皇上,”崔景信汗流浃背,“火龙舟属于车船的一种,船身分三层,长七丈,梢长九尺,舱深七尺五寸,板厚二寸五分,竖二桅,挂二篷。设稠木大橹二支……”
话至此,听闻身旁一人噗嗤一声笑,循声一望,皇后一手牵着辔策,一手从腰间摘下手绢掩住了口鼻,轻声嗫嚅着道:“刚下船可能被凉风呛到了。崔大人接着说你的。”
皇后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开口,年轻细润的甜嗓,吐字有种软糯柔美的风情。一时闹的人心发愣,有些衔接不上前面的话了。
皇帝脸上也有春风撩起的笑意,“船的大小不必啰嗦了,说说这船的作用。”
原来是笑话他讲述的内容舍本求末,主次不分,再一看自己的上峰两江总督面沉如水,江苏巡抚怔了怔急忙道是,“……回皇上,此船周围以生牛革为障,剖竹为笆,用此二者以挡矢石。上留铳眼,箭窗,看以击贼。首尾设暗舱以通上下,中层铺用刀板钉板。两旁设飞桨,此船造成后必将乘风破浪,往来如飞。”
皇后摘下嘴上的帕子笑道,“我能想象出来这样的船造成后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战时诈败,精兵藏于下舱,划船者跳水而逃,故意将船弃于敌人,待贼登船,机关大开后,贼皆翻入中层刀,钉板上,便可将其生擒活缚。”
另外三人闻听皇后此言,都大感惊异,崔景言符合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如果敌人识破计策,不抢登船,则将火龙船突入敌阵,将船身两旁暗伏火器百千余种一齐施放,对敌船来说是种重创。按江宁造船司的预想,火龙战船造成后,在行军打仗时左冲右突,势不可挡。一座足抵常用战船十座。”
皇帝笑道:“古有草船借箭,今有机关四伏火龙船,造船的折子朕迟迟没有批复,是因为朕之前有所顾虑,今日同爱卿一叙,朕定下心了,不必再等朕的折子了,随后就让船司按照计划制船吧。”
等他们应下,“臣等遵领圣谕。”皇帝望向身侧,“没想到桓桓也懂船。看来最近背着朕偷学了不少。”
郁兮娇颜一笑,“宫里的藏书那样多,随便挑两本都是宝。我没偷偷背着你,万岁爷批折子的时候,我闲没事的时候就翻看你殿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书。”
帝后两人的交谈,宦海浮沉几十年的两位老臣听得也酸倒了一排牙,有的话,有的事情是年少之人才能厚着脸皮说得出口,做的出来的。
沿着河岸往繁华的城中走去,两江总督刘宝山问道:“万岁圣驾是前往行宫驻跸,还是想到其他地方看看,臣等奉陪左右。”
皇帝略做思忖道:“时间还早,去贡院吧。朕想去看看江南考生举子们应试的环境。”
于是由两浙总督,浙江巡抚两人做向导,一行人来到了江宁的东南隅,江南贡院东接桃花渡,南抵秦淮河,西临状元境,是一块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贡院围墙四角建有塔楼,内外布满兵丁,戒备森严。贡院中最为广泛分布的是考生学子们白天考试,晚上居住的场所。
跟随皇帝下马深入号巷中,一路走两江总督一路介绍,“……号巷门口设得水缸和号灯,可供考生们夜间行路,白天饮水之用……”
皇帝用视线衡量着这些号舍问,“每间的大小是多少?”
“回皇上,”刘宝山道:“每间号舍高约六尺,深四尺,宽三尺。”
皇帝喟叹道:“应试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共计九天七夜,食宿作文都要在这鸽笼一般大小的空间内进行,人才济济的江南条件都这样艰苦,无需说其余各地了。”
“万岁爷,”郁兮轻声问:“为什么这些号舍都没有房门呢?夜宿在此能睡安稳么?”
皇帝负手,笑着看向她道:“各省乡试时间较长,赶上天气闷热的时候,即便是有道门,朕想也形同虚设了。”
刘宝山赞同道:“皇上所言极是,所以考生举子们入号房后,自备门帘油布充作门帘,以防风雨。”
皇帝略做沉吟道:“江南出人才,朝中不少股肱之臣是江南贡院的出身,科考的环境随后慢慢改善,至少得把雨帘给大伙备齐了。朕回头也会跟你们这边的学政上商议此事。”
身后两位大臣应是,不待他们称颂圣意英明,便见皇后牵起了皇帝的马蹄袖,仰脸直视天颜道:“万岁爷心系天下学子,决意圣明!”
“是吧,”皇帝在皇后鼻梁上打了个榧子,“教育是国之根基,天下学子是国之栋梁。朕很期待与那些选拔上来的臣子一同共事。”
刘,崔二人老脸一红,帝后两人毫无顾忌,竟然当着人面竟然手指勾连,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不过平心而论,对于男人们来说,一个有才华有智慧的女人对他们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
皇帝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几乎都戳手可得,皇后会骑马,还懂得战船上的机关与砍杀,这样的姑娘,皇帝就是一代冷血英雄也难过美人关。
第65章 宁扇
离开江南贡院不远处是秦淮河与青溪的合流处, 桃叶渡口。渡口两侧蜿蜒绵亘的楼台水榭, 河面画舫鳞集, 川流不息。
郁兮把手搭在街道的栏杆上,远望河面上的烟波浩渺, “万岁爷, 这里就是东晋王献之迎送爱妾桃叶渡河, 做《桃叶歌》的那个桃叶渡吧?”
“正是此地, ”皇帝随她视线远去, 轻声吟诵道: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
但渡无所苦, 我自迎接汝。”
郁兮笑眼看向他,和之曰:
“桃叶映江花,无风自婀娜。
春风映何恨, 感郎独采我。”
他牵起她的手,吻她花香弥漫的桃花眼, 两人并肩在沿着秦淮河畔漫步,和京城的富贵端庄的气质不同,江南的建筑低矮, 青砖黛瓦,像一幅含情脉脉的水墨丹青, 这里是自由和风流的。
以前的皇帝是孤独的,她的到来为他的锦绣雄图点绘了画龙点睛的那一笔。他可以同她吟诗作赋,也可以跟她谈国事政务,因为契合, 他的投掷,均有玲珑秀婉的回响。
这一走走到了傍晚,秦淮的夜有种欲语还休的风情,华灯初上,江水月色溶溶,一切醉人朦胧。
人何等的自私,这样美妙的夜色,皇帝不愿与皇后以外的人共享,两江总督,江苏巡抚领受旨意后离开,周驿等跟随的侍卫仆从也都纷纷屏蔽,郁兮能感受到暗中无数紧跟她跟皇帝的视线,至少清晰的视野中,俱是月色温柔。
沿岸人流如织,人头攒动,他紧握她的手,身侧穿行而过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这一刻相遇,下一刻便成了永久的过客。
置身于笙歌相继,欢腾鼎沸之中,两人的面色上蒙着淡淡一层汗湿,经过一家卖扇子的商铺时,门口的伙计热情招揽,“白纸春摇喽!这位爷,这位姑娘,进小店来看看来吧!”
皇帝驻足,朗声笑问:“听说你们江宁宁扇,不逊于苏扇,杭扇,此话当真?”
伙计两眼一眯,“这位爷不是本地人?苏杭那边来的?”
皇帝跨步迈入殿中,“甭管我是哪的人?说说你的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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