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兮握住环在她腰间的那双手,望着镜中他的眼睛道:“万岁爷,我没有遗憾了。”
“朕还有,”皇帝吻他的额角,“桓桓,现在是兴祐二年,你再等朕两年,等两年后孝期结束,朕重新迎娶你做皇后。”
“万岁爷,”郁兮转过身捧住他的下颌,“你别胡闹,封后仪制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要的不是这身衣裳,是你这个人。”
皇帝望着她额顶的凤冠缄默无言,郁兮轻拍他的脸,撑大眼笑,“万岁爷?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人的冲动,欲望难以捉摸,预料不到何时何地就会迸发,触动皇帝心里机簧的也许是她的那番话,也许是她被艳红描绘的容颜。他只知道自己难以抑制。
抑或是当下两人身份的巨大差异,她是高高在上,富贵端庄的皇后,而他只是区区一名商人,她对他来说仿佛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他只有苦苦追索。
他吻上她的唇,带着猛兽侵犯猎物的凶狠,她没有反抗的余地,咽喉被他强大的气息所淹没,所扼制,唯有节节败退,直到撞到殿所深处的一张紫檀书案。
皇帝解开她的右衽,撕裂她护身的兽皮,她没有食言,是他最喜欢的那件蜀绣肚兜,揭开了下面属于她的最原始的风光。
稀疏的一条光带,横在她的眉间,万千尘屑如雨落,浇在她的眼底。他划开她的左右开裾,像用膳时的步骤,剥开锦套,里面是温香如玉的一双象牙筷。
书案前有纸有墨,他的吻化作深情婉转的笔触在雪白的宣纸上尽情挥洒泼墨,笔锋温软描画出王母仙宫里的蟠桃,钟灵神秀的一汪泉眼。他的汗意滴落,汇聚在她颌下连绵起伏的山脊中。
有风吹来,宣纸不堪撩拨,一阵一阵的颤栗。她双手摩挲着搂住他的脖颈,他带她起身,轻轻提起了她一边的膝。
郁兮微微后仰着,汗意融融,醉眼朦胧的凝视他,额前的一排七凤纹头花,逐渐起了波浪,珠玉迸溅,哗哗作响。
他封上她的唇,和她一起共舞,抵死/缠/绵。
舞的尽头,郁兮满目光晕雨雾,死死攥住了那一匹红绣,片刻的停顿后,她十指颤抖着松开,从掌心遗落下一双囍字。她慢慢的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他隆隆的心跳,余震衔接上她上扬的唇角,眼尾有轻慢的雨滴飘落。
他吻干她的泪,吻她的眉心和鼻梁,在她耳边轻声的道:“桓桓,你等我。”
出了殿,满城江南的风雨吹醒了殿中那场旖旎的梦,他带着她乘船扬帆,踩着秦淮河的春水离开了江宁前往淮安。
如果说江宁是柔媚娇软的秦淮女子,那么淮安就是雄伟健硕的黄河汉子。
经过宿迁,进入淮安境内时,河道渐宽,水流也变得湍急。立于船头望着脚下汹涌澎湃的河水,郁兮不禁感叹道:“黄河的水流要比秦淮河水勇猛多了。”
皇帝道:“从前朝那时起,黄河改道,夺泗,夺淮,因此水量大增,也因此淮安就成了黄河,淮河,运河三河的交汇处。淮安的水利决定着三条河道船只的运输,治河,导淮,济运,三策毕萃与淮安一隅,这个地方,朕可能要呆的稍微久一些了。”
遥遥望着远处云帆衔尾,船只相接,郁兮惊呼,指着前方道:“万岁爷你看,那是不是山阳码头,在江宁那时,我记得万岁爷说过,凡湖广,江西,浙江,江南之船艘,衔尾而至山阳,经漕都盘查,以次出运河。虽山东,河南粮艘不经此地,亦皆遥禀戒约。帮漕政通乎七省,而山阳实咽喉要地也。这里船只这么多!一定是山阳县了!”
皇帝牵她到身边来,颔首然后吻吻她的额头,郁兮仰着脸笑,“万岁爷又亲我做什么?”
皇帝一手揽住她的腰:“因为桓桓聪明伶俐,愿意听朕讲的话。”
她靠在他的怀里,迎着河风发笑,“因为我知道万岁爷重视淮安这个地方,山阳是淮安府的中枢,关乎七省漕运。身为皇后,万岁爷讲过的话,我不敢不牢记。”
皇帝拨她被风吹乱的鬓发,“你曾说朕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桓桓又何尝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有贤后如此,朕之荣幸,国之福兮。”
郁兮哈哈笑起来,酒窝里也盛不住的笑意四处弥漫,皇帝也被她感染着笑,“朕能问问桓桓在笑什么么?朕的话有那么好笑?”
“万岁爷一本正经的夸我,我觉得开心。”郁兮把脸撞在他的胸口里,软绵绵的蹭了蹭,“还有啊,就是出门在外,有机会跟万岁爷一起看大邧的江山,我也觉得开心。”
“桓桓觉得开心,朕就觉得开心。”皇帝道:“那今后不管朕去哪,都带着皇后好不好?”
郁兮锤他的胸口,“当然是万岁爷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皇后要随皇帝到天涯海角,万岁爷到现在才有这番觉悟么?该打!”
他握住她的粉拳,牢牢攥在手里,上苍眷顾他,没有让他一直孤独下去,从遇到她的那天起,他们就没有再分开过。
他还记得第一次去找她谈政务上的事,她坐在麟趾门上端着下巴耐心倾听。那时他以为她是一个适合倾诉心声的对象,后来又发现她像个千面玲珑的骰子,每一面的点数都不一样。
他感激她的主动和开朗,他感激她的回应,他感激她的带动,使自己也能打破一些戒条,在戏台上演一回风流又绝情的唐明皇,他感激她在自己茫然仿徨的时候,给与他的安慰和鼓励。
不仅是灵魂上的统一,肉/体上也能够实现和谐。床帷之间,是束缚于礼节之下难以启齿的存在,跟她在一起,是美好的一件事情。她愿意满足他的贪婪,包容他的莽撞,洗刷他欲望中最肮脏的污垢。
有时候他怀疑到底是何时对她动了真心,又好像推测不出一个准确的时间节点,她的所作所为都无时不刻在牵动他的心,皇帝并不是一个信封鬼神邪说之人,但因她是个例外,他相信他们之间是上天的安排,冥冥之中的注定。
第69章 含灵
从山阳码头登陆, 由周驿等人事先告知, 前来接驾的正是在上年治理黄河泛滥有功的山阳河道总督苏开元, 逢面后一行人马伴驾前往苏府安置。
皇帝十分客气的道:“淮安各衙门云集,朕不想在此地惊动所有人, 在淮安的这几日暂时停留在爱卿府上, 给府上添麻烦了。”
“臣惶恐。”苏开元忙道:“圣驾光临寒舍, 是臣府中福星护庇, 莫大的荣光, 亲侍圣上是臣的职责,不敢劳万岁一句麻烦。”
苏府位于山阳县的东北郊, 故而环境比较静谧,过了正门,院里供奉着香案, 府中上下家眷奴仆跪地恭迎皇帝的到来。
皇帝下令让苏府阖家起身,从人群让出的通道里往前走, “朕刚从江宁那边过来,江宁造船厂最新研制了一种新型战船,叫做火龙船, 不知淮安可否听闻,你们清江造船厂今年有什么打算?”
皇帝挂念江山, 不肯浪费片刻时间,张口闭口全是关于淮安当地的政务,于是苏开元便陪着皇帝一起前往书房议事,临走前则是吩咐总督夫人贾氏好生招待皇后。
苏府的府邸深具南方宅院的建筑特点, 白墙黑瓦,饱满的月亮门洞,墙根底下,砖缝中随处可见蔓生的苔藓。院落屋檐下有常年蓄雨的水缸,也有别具一格,独具匠心的亭台轩榭。
过了二进院的垂花门,在苏府正房中暂歇下腿脚,郁兮请陪同她的女眷们一起安坐。河道总督夫人贾氏跟皇后的额娘辽东王福晋年龄相同,是一个四旬上下的女人,膝下的几个女儿其实跟她的年纪不相上下。
这样郁兮同她们攀谈起来,便不会隔着太远的距离,丫鬟们上了茶之后,郁兮隔着茶盖和缭绕的茶雾大致看了眼,几位姑娘各有姿色,江南美人有共通的温柔,却具不同的婉约绮媚。
从这点可以判断出她们应该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座位的前后差别标明了她们嫡庶尊卑的身份。
帝后驾临府中,可谓是惊天动地的一件大事。贾氏这种地方官员的命妇并无机会与宫中的女眷来往,面对皇后,言谈举止存着万分的小心,笑容也是勉强的,“皇后娘娘爱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食物,府上也好有所准备。”
郁兮笑道:“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寻常的膳食便可。”
见皇后态度和善,贾氏的笑变得真实了些,忙点头应下,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未能说出话来,郁兮也替她觉得尴尬,本来她们就是陌生人,年龄悬殊又大,话题的开启一时有些艰难。
在宫中遇到年节,入宫庆贺的官员命妇一般都由太皇太后和太后出面招待,她只负责在一旁保持端庄优雅的姿态即可。和官场太太们之间的交际应酬,她参与的少,面对当下的情景,她跟贾氏一样感同身受,是那种有口难言的感觉。
她回忆了一下,太皇太后跟命妇们聊家常的时候,聊得一般都是婚丧嫁娶这方面的事情,于是她也学着尊者惯用的关怀口吻问道:“府上的这几位姑娘们都多大了?可曾说亲?”
果然女人,姑娘们还是对婚嫁上的事情最为在意,郁兮面前有几双视线迅速围拢过来,贾氏笑道:“回皇后娘娘,这几个丫头都尚未说亲,老爷心疼她们年纪小,说是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