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戈唇角抿着,犹豫一瞬到底还是不敢违逆,方道,“踪迹找到了,他们往云雾山北边逃窜,之后又换了方向,看那样子,应该是往京城去了。”
萧惕凤眸微狭,“往京城去?”
程戈颔首,又道,“如果没错,这次的领头人便是夜狼山五当家郑世楼,他们当初逃出来便是先收到了消息,如今往京城去自也有京城的门路,只是一入京城反倒不好抓了。”
萧惕没说话,沉思片刻问,“岳指挥使何时回来?”
“还有三日。”程戈答完又道,“公子刚好还有三日时间养病。”
萧惕略一沉吟,“郑世楼入京多半是要投奔谁,如此,此番青州乱民案和京中哪些人有牵连便也可顺藤摸瓜查出来了。”略一顿,萧惕又道,“不妨顺着京城各大世家侯门查下去,能参与青州之乱,又能和长乐候府有嫌隙的,只可能是京中同样门第的人家,这几日你辛苦些,务必不能让他离开京城一带,若得郑世楼线索,速速报与我。”
程戈忙颔首,“公子放心,这一点属下明白。”
萧惕轻咳了一声,“裴世子此刻在哪里?”
程戈闻言苦笑,“裴世子知道此番是冲着长乐候府来的,也带人追查了,只不过他不清楚盗匪底细,便只顺着宝相寺的线查下去,宝相寺那小和尚如今不见踪影了。”
萧惕凤眸微狭,还没说话,程戈道,“公子,您此番冒险救了侯府大小姐……”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属下瞧着,您对侯府大小姐似乎十分关切。”
萧惕眼睫一抬看了过来,程戈心底一凛,忙垂下眼帘来。
萧惕不及程戈年纪大,可在萧惕面前,程戈永远不敢违抗于他。
“行了。”萧惕收回目光,语声淡淡,“我在国公府的处境你也知道,这几日我要留在这里养伤,等指挥使回来再回京,你且去吧。”
程戈面色一肃,“是,属下明白了。”
程戈从门内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裴婠带着雪茶和辛夷走了过来,她手中提着一只食盒,似乎是给萧惕来送药的,程戈唇角一扬,面上笑意郎朗,“大小姐。”
裴婠驻足,她认得程戈,又知程戈乃是萧惕部下,便颔首道,“程大人,和三叔说完了?”
程戈点头,“说完了,这就要回京了,这几日我们大人就拜托大小姐和夫人照顾了。”
裴婠忙道,“应该的,他本就是我们府上的大恩人,又是我三叔,于情于理我们都要好好照顾他,程大人尽管放心。”
程戈笑笑,这才拱手告辞了。
裴婠看着程戈带人离开才进了屋子,她本是在花厅候着的,奈何萧惕的药已经熬好,眼看不愿耽误萧惕喝药,她才往这边来。
萧惕早已听到她在外面和程戈说话,见她进来面上已是一片柔色。
裴婠笑道,“这位程大人倒是亲善,他是三叔的属下?”
萧惕点了点头,裴婠放下食盒,将药端出来,又道,“他年纪在三叔之上,却做三叔部下,可我看他对三叔很是敬服。”
萧惕笑,“他并非出身世家,当初也是从地方立功被保举上来的,几年了也没升过。”
金吾卫本质上是天子近侍,也同样受天子直领,和皇城司不同的是,金吾卫中多是勋贵子弟,皇帝用这样的手段笼络并选拔世家儿郎。
出类拔萃者自得重用,而庸碌者便权当挂着一份体面的御属官衔,所以那日戚同舟才当街骂金吾卫皆是酒囊饭袋,这话虽然难听,可金吾卫的确养着一批出身贵胄的绣花枕头,而若程戈这般寻常人家出身,即便进了金吾卫也难上高位。
裴婠明白过来,转而道,“那他能跟着三叔,也当是他的福气,凭着三叔的厉害,将来定能平步青云。”
萧惕笑起来,“我若无国公府三公子的身份,想来和他一样。”
萧惕这话颇为唏嘘,裴婠却一下想到了前世,前世的萧惕便不曾认祖归宗,之后却认了贺万玄为义父,因此走上了一条大奸大佞之路,她忙道,“可三叔偏偏就是忠国公府的三公子,父母出身可更改不了,何况,若三叔不是国公府三公子,岂非也不是我三叔了?”
萧惕目光清润的看着裴婠,“是啊,我还是当了这国公府三公子吧。”
裴婠只当他在玩笑,哪里能品出其中意味,只在心底感叹命运捉弄,若前世萧惕就因缘际会之下认祖归宗,后来必定也能一生显达,说不定能名垂青史。
汤药已温,裴婠端着药碗道,“三叔先喝药,程大人既然来了又走了,想来三叔这两日可以好好地在这里养伤了。”
萧惕欲要撑着身子来接药碗,奈何一动便扯得伤口生疼,裴婠见状忙道,“三叔别动,我来——”
裴婠拿出汤匙,打算给萧惕喂药,雪茶和辛夷站在她身后,见状二人互视一眼,到底没敢上前去接活儿,裴婠便一勺一勺的给萧惕喂药。
萧惕何等心性,伤口虽疼,却还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然而裴婠这般一说,他便就真的软了骨头似的,待裴婠喂药入口,那药竟似变甜了三分,等一碗药喂完,萧惕还觉一碗药分量不足。
萧惕柔肠百转,裴婠心底却想着别的事。
放下药碗命雪茶收走,裴婠才问道,“程大人过来可说有无发现那盗匪行踪?”
萧惕便正色道,“这几人如今或许逃入了京城之中,一入京城,反而难寻踪迹,他们并非寻常盗匪,京中或有人脉,因此拿住人还要些时间,还有,宝相寺的小和尚不见了踪影。”
裴婠眉头微皱,“看来那幕后之人早做了准备。”
萧惕安抚道,“你不必忧心,我说过替你查出幕后之人,便不会食言与你。”
裴婠闻言一下醒过神来,她分明是想让萧惕好好养伤,如今却又问起这些来,岂非又让萧惕劳心,便唇角一弯,“我自然信三叔,这几日三叔且养伤,伤愈之后,便是他们能耐再大,也逃不出三叔手掌心。”
裴婠面上这样说,心底却仍笼罩着阴霾。这次意外的出现,仿佛预示着前世发生过的事这一辈子依然还会发生,虽然结局可改,可其中的危险艰难,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这一次有萧惕,那么下一次呢?
裴婠的忧心逃不过萧惕的眼睛,萧惕见她如此忽而问,“若那幕后之人,是你相熟之人,你待如何?”
裴婠心头一跳,“三叔你……可是查出了什么?”
萧惕眸色平静,仿佛有再多的波澜也只是在他眼底深处,旁人都难以窥探,他淡声道,“只是怀疑,看那幕后之人行事手段,仿佛极了解你们。”
裴婠一颗心咚咚咚跳个不停,话都到嘴边了,却不知该不该说出来,纵然如今萧惕前世的模样对她已无多大影响,她对他亦不再那般忌惧,可她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出未卜先知的话,到时候无法自圆其说反倒闹出麻烦来。
萧惕见裴婠一双眸子簇闪,显然是在犹豫不决,便道,“若觉不便便可不言,若得证据,我自告知与你,要如何决断,自由你做主。”
裴婠听着这话,只觉萧惕救她护她,又为她考虑如此周全,心底一股子热烫涌出,当下忍不住道,“三叔可信命里相克之言?”
萧惕眉头微皱,裴婠又道,“三叔怀疑是相熟之人所为,那我便要告诉三叔,我亦是如此想,我不仅这般怀疑,我还有个最为质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