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惕抬手摸了摸裴婠发顶,“多谢小侄女了。”
裴琰看的好笑,“含章升官,你这般高兴做什么?你知道金吾卫都尉是做什么的吗?”
裴婠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
裴琰只拿裴婠当小丫头片子,萧惕却脉脉望着裴婠,自是将她的恭喜听入了心,三人一同往正院走,路上裴婠又问,“三叔这两日伤势好些了吗?”
自栖霞庄一别,二人又有三日未见,裴婠很是忧心。
萧惕便道,“好了许多——”
裴琰一听这话却在旁拆台,“你就不要哄她了,这两日奔波查案,你连伤药都没换过,哪里就好了?反正到这里了,何必再扛着?”
裴婠神色微变,望着萧惕,“三叔,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萧惕有些无奈,被裴婠这么看着,更不好继续糊弄,一时语塞,裴婠当下就皱了眉头,“三叔也太不爱惜自己了,三叔此番受的伤势并非以往那般轻伤,若有大意,是要留下遗症的。”
萧惕见裴婠这般严肃,只得苦笑不敢辩驳,一副裴婠如何念叨都受了的样子,裴琰在旁瞧好戏,“含章你可不知,我妹妹跟着学了两年医道,却从没有救治过人,如今好容易给你治了一次伤,不把你治的生龙活虎她是不会安心的。”
裴琰这话也是在顾念萧惕伤势,萧惕听了心底却很是受用,“如此说来倒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体格没有那般弱,这几日奔波城外,实在顾不上。”
说着又对裴婠道,“是我的不是,白费了小侄女一番苦心,待会儿回府我便立刻换药。”
萧惕这般低声下气的,裴婠倒不好再责难他,眸光一转看去别处,裴琰干脆的道,“何必回去换药?让婠婠给你在此换了就好,咱们先去见过母亲,然后让婠婠给你换。”
裴婠自无异议,萧惕一听,自也没有不愿的,三人到了正厅见过元氏,一听萧惕这几日顾不上伤势,元氏也立刻让萧惕跟着裴婠去换伤药去。
寻常时候,便是亲戚也进不得兰泽院,可如今,元氏和裴琰显然将萧惕当做了自己人毫无防备,裴婠亦不在意这些,直将萧惕请进了兰泽院暖阁。裴琰回竹风院更衣,暂时未曾更来,雪茶几个见萧惕来,也前后殷勤周到不敢轻慢。
裴婠拿了药膏出来,便令萧惕解衣,直到这时,雪茶几个站在旁边才觉得哪里怪怪的。
两日未换新药,伤口果然又有开裂之象,幸而未曾化脓,裴婠一边上药膏一边道,“三叔当真就忙的脚不沾地?不管是空青还是程大人,叫他们帮你换药的时间总是有的罢。”
萧惕温声道,“倒也不至如此,只是这些年习惯了,抗一抗就过去了。”
裴婠想到了萧惕梦中苦痛之状,一时想问他过去过的哪般日子,犹豫一瞬又怕唐突,最终只是道,“不管三叔过去如何,如今都不同了,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也得惜着性命些,如今三叔正直青年,可等以后呢?此时攒下的毛病,以后总会有难受之时。”
若是前世,裴婠少女心性当真不会如此啰嗦,可她活了两辈子,前世便是受足了病痛而死,这一世,就看不得自己亲人受不必之苦。
然而她这话念完,萧惕却没接话,她在萧惕身后,看不见他表情,便心生迟疑,“三叔……可是嫌我啰嗦?”
萧惕闻言笑了下,笑声醇厚,却又隐带艰涩,“过去这十八年,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裴婠听到这里心底一动,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叔的养父养母,也不曾吗?”
萧惕垂眸,语声也低了下去,“我只是养子,他们家族没落,只教我拼命,却从不曾教我惜命。”
裴婠心底顿时恍然,一丝心疼漫上来,直让她手下更轻,所以萧惕身上受了这样多伤,他这身武艺定然不是简简单单练出来的,而养大他的人家,也根本不似传言中式微的书香门第之家,多半是家门没落,于是对样子百般苛责……若他的养父母疼惜他爱护他,又怎会小小年纪就教他拼命呢?
裴婠不敢细问萧惕在养父母家中遭遇了什么,只是道,“从前没有人告诉三叔,那今日我便告诉三叔,人活一世,虽要挣功名前途,虽要出人头地,可若不顾惜性命,到头来不过一场空然,三叔年纪轻轻便已居高位,将来必定显达贵胄,三叔还要光耀门庭,还要手握权柄为百姓开太平,说不定以后还要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如今若不惜自己的身子,三叔的宏图抱负要如何施展?”
前世的萧惕最终便立于权力之巅,今生的萧惕虽然和前世大为不同,却也升的极快,裴婠看得出来,萧惕有野心有抱负,绝不甘于平庸,因此,她句句皆往仕途上说。
谁知萧惕忽而笑一下,“我在你心中,是可流芳百世之人?”
裴婠上完了药,正给他包扎,闻言心尖颤了一下,若是前世那的确不是,可这辈子的萧惕却完全有可能,裴婠便道,“三叔今年才二九之龄,凭三叔的胆识抱负,何事无可能?”
萧惕少见的默了一默,转而道,“我所求,倒不是流芳百世。”
裴婠打了一个结,退开来,“那三叔求什么?”
萧惕抬眸望了她一眼,一边穿衣一边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裴婠有些不解,命雪茶收拾药箱,又给萧惕倒茶,“不管三叔求的是什么,我都觉得三叔一定会达成所愿。”
萧惕接过裴婠手中的茶盏,青瓷温润细腻,如同裴婠指尖的触感,他笑了下,将茶盏落在唇边,轻轻的呷了一口茶汤,喃声道,“只望如愿那日早些来。”
萧惕言语不详,裴婠也想不通萧惕所求是什么,便转而问,“三叔这两日可还是在查那盗匪横死案?”
萧惕颔首,眸色一时严肃起来,“此番盗匪乃是从青州窜出,后至京城被人收买,这才对你们动了手,这两日我们便是在查他们为何人所杀,又是为谁收买劫你们的道。”
裴婠蹙眉,“杀他们的,和收买他们的,并非同一拨人?”
萧惕点头,“不是。”
说至此,萧惕朝旁边看了一眼,裴婠会意,便令辛夷去门口守着,萧惕这才道,“你所疑之人,我亦查过,此事的确与他有关,只是三个盗匪横死,证据难寻。”
裴婠忙道,“三叔查到了什么?”
萧惕语声凉意沁人,“宋家二公子今日和他的亲舅舅走的极近,他母族本是皇商,这些年却早已没落,他舅舅此人明面上为商户,暗地里却做着私盐买卖,因此认得不少江湖上的匪类,此番,便是由他舅舅出面替他斡旋,他舅舅和匪盗之间当有中间人,如今我正在追查此人,若找到此人,便可得证据。”
裴婠呼吸一屏,的确是这样!前世长乐候府出事,宋嘉彦表现异常,她废了些心思才查到柳家,宋嘉彦做下的恶事不少,多数都是由他的舅舅为他张罗。
裴婠又问,“三叔可是令金吾卫查出的?”
萧惕摇头,“不曾,是我自己查的,此事摆上明面,只怕不是你所求。”
裴婠松了口气,除非有证据一击即中,否则便是打草惊蛇,理论起来,只怕还要惹人怀疑她是如何知道了宋嘉彦的歹心,裴婠有些感激,“三叔明白我,既没有动用金吾卫,那便是三叔私底下下了不少功夫,实在多谢三叔,此事倒也不急,如今我有了戒备倒也无惧。”
微微一顿,裴婠心虚的道,“三叔……是否觉得我疑宋家二公子疑的怪异?”
萧惕失笑,“你信那相克之言,倒也不怪,不过……”他望着裴婠,“我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你之时,你便对宋家二公子不喜,那个时候似乎还没有相克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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