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铃乓啷的一阵连续刺耳的响声,让封聿明从昏了头的怒气中冷静少许。
他看着那束玫瑰,鲜艳的红色在一片泥水和绿叶中格外显眼,花瓣安静、优雅。
伸展的姿态仿佛在无声的问他:你凭什么?
你连亲自去接他回家都没有理由。
所有人都在鼓舞他们,连林铮自己都喜欢,你凭什么阻拦?
封聿明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全身的力气泄尽,他走到落地窗边,左手撑住玻璃,右手拨电话。
“老钱。”
“封总,我现在刚出小区,很快就能到电影院,电影刚开始不久,我到了他们应该还没出来,你放心,不会错开的。”
对面良久无声。
老钱试探道:“封总?”
封聿明闭上眼,“你调头回家吧,不用接了。”
封聿明挂完电话手臂下垂,手机从手中滑落,砸到地面上。
前所未有的疲倦从他的脚底钻到每一寸血肉里,他脚下踩着的是林氏大楼,他殚精竭虑,倾尽所有维持这栋楼不倒下去。
可他奋斗这些年,究竟意义何在?
……林铮今晚会做什么?
不能放任自己去想象那些画面,那对自己太残酷了。
封聿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路过酒柜,看到上面一排排价值不菲的酒,他平时除了必要的应酬,很少喝酒,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可现在,他急需要让自己不那么清醒。否则这一夜太难熬。
封聿明打开酒柜,随便打开一瓶,靠着书架坐到地上,仰头灌下去。
封聿明想起自己的母亲封乔,母亲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靠着卖画勉强能养活他们母子,封聿明从记事起,母亲就酗酒,或许是为了排解痛苦,又或许是为了寻找灵感。封聿明童年时期每天放学回家都要担心母亲有没有醉倒在家里,他必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母亲拖上床。
封乔妩媚漂亮,封聿明印象里总有男人向自己示好,想借着他靠近封乔。
可封乔从来没有接受过谁,哪怕是经济最窘迫的时候,只要她松口,肯定有人愿意帮扶她,可她宁愿将自己锁在家里一幅幅的作画,将所有灵感掏空,将自己逼到崩溃,都没有对谁说过一句软话。
那种决绝与高傲的姿态,绝对不是因为无情,恰恰相反,封聿明从初中就意识到,他的母亲深爱着一个人。那个人让母亲痛苦,却也让她把这种痛苦当作幸福。
后来封聿明见到了那个人,那个也改变他一生轨迹的人。
林氏的董事长,林云擎。
封聿明自律、稳重,活的清醒理智。似乎与他的母亲完全相反。
可是现在封聿明发现,面对感情,他和母亲是如此相似的人。
他的生命一贯乏味,一个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的母亲让他人生的前半段一直像个陀螺,一刻也不敢停歇,他需要用稚嫩的肩膀去抵挡这个社会对一个未婚有子的美丽女人的恶意,他从懂事起,就将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他是个男人,他必须照顾自己的母亲。
封聿明已经记不清林铮是什么时候从他的眼睛里钻进他的心里,在遇到林铮之前,封聿明以为这个世上的每个人都活得世故而疲累,可林铮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像一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澈湖水,看到底了,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几年的时光,他看着那个孩子一点点长大,像一颗幼苗在他的心里恣意的生长,侵占他的骨髓和灵魂,诱惑出他的性欲和私心,直到将他整个人都牢牢控制。
他几年前就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长大后的林铮是什么样子,可他知道一旦林铮长大了,他就会彻底的失去他。他早就知道今天迟早会到来。这些年,他不断的劝解自己,劝解无效的时候就依靠工作麻痹,渐渐的似乎真的无欲无念。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他还是难以承受。
上天太喜欢捉弄人,竟让他与他的母亲走了同一条路。
爱而不能得,只能去折磨自己的后半生。
上午九点,李跃按照惯例去敲总经理的门,每天这个时候,他都要和封聿明开个小会,汇报昨天的进度并安排今天的工作。
敲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封聿明让他进去的声音,李跃奇怪,封聿明如果临时有事出去,肯定会先把工作安排给自己。并且封聿明向来没有晚起的习惯,这个时间了,不可能还在睡觉。
李跃拨封聿明手机,也一直无人接听。
李跃得先确认封聿明在不在才能接着找。封聿明不会反锁门,他的办公室助理和李跃都可以进去。
李跃走进房间,看清楚眼前情况的同时惊呼出声:“天哪……”
办公室满地的文件和办公用品,落地窗前的花架也倒在地上,花盆碎的七七八八,整间房子像是被人洗劫过。
林氏这是遭贼了吗?哪个贼胆大包天偷到总经理办公室了?!
李跃躲着满地物品往卧室走,走到书架前,才看见坐在地上的封聿明。他连忙跑过去,封聿明身边倒着几个空酒瓶,眼睛半闭,靠着书架一动不动。
李跃推开酒瓶,使劲扶他起来,喘着粗气道:“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封聿明搭着李跃的肩膀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李跃搀着他往卧室走,快到门口时,封聿明突然干呕。李跃见状连忙道:“封总你忍一下,我扶你去卫生间!”
封聿明一挨到卫生间的水池,立马趴在上面狂吐,胆汁都快要呕出来。
李跃一边扶住他一边为他拍后背,急道:“这是喝了多少啊!”
封聿明吐了好一阵才停下,双手接水漱口,漱完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说话。
李跃小心翼翼地问:“封总,你、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