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行垂着眸。
他很厌恶与人争斗。
他讨厌“俗”。不论是高雅的恶俗,亦或是粗鄙的恶俗,他都讨厌,他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只想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人人说都他冷,正是因为这个。
但是,他讨厌俗,厌恶与人争斗,不说明他不会。
他会。
到家之后,沈懿行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父亲是个大国企的高管,最懂这些。
令他惊讶的是,父亲劝他算了。
“懿行,算了。”父亲凭借着自己老道的经验,真心地为儿子提供他的建议,“你不是说,张丹工作能力还不错吗?葛峰的心思也依然在公司上。只是贪一点钱,这个很普遍的。药研究出来了,你们的投资人不是要加大投资力度吗?再加一亿是吧?那张丹贪的钱也没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沈懿行沉默不语着。
他的父亲又道:“不要搞事。你的药已经申报了,你和他们对立起来,假如输了,你被开除,你就前功尽弃了啊,他们倒能坐享其成。”
“……”
“要实在不甘心,就等葛峰打完官司,再让他开除张丹。”
“……”沈懿行想:打完?那得什么时候?一年?两年?三年?既然出了问题,越早解决越好,否则后患无穷,甚至万劫不复。这么多家公司百舸争流,一不小心就会被其他船挤翻。
接着,沈懿行的母亲抢过电话继续规劝,中心思想还是“你太年轻,不要搞事”、“听你父亲的不会错”。
“……”放下电话,沈懿行难得地有一些失落了。
父母的反对其实无法阻止他,但他还是瞬间有一种孤寂感。
没错,孤寂。
没有人支持他。
他看见台灯上落了一点点灰,于是伸手抹了,他不喜欢干净的地方有灰尘,尤其不喜欢当风拂过时,灰尘上下翻飞,欢乐地、嚣张地在空气中跳舞。
就在这时,沈懿行又看见了毕业时符晓送给他的那瓶香水小样。
符晓说,那是爱马仕的团员男士香水,它代表着无所畏惧。
无所畏惧……吗……
他打开盖轻嗅了下,然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点开了他觉得有点特别的那个女孩子的微信。他们在学校并不熟,但是符晓转行调香的事,让他心中感到对方有点特别,就好像是,在这世界上,很难找到的彼此极为相似的人。
而且,符晓是最初让他察觉不对劲的人,似乎也应该给对方一个“情况更新”。那么,除了符晓这个知道一些事情的人,他也没有什么别的人可以进行倾诉了。
沈懿行给符晓发了一条微信。微信很长,他写得很用心,因此打了很久。
还不到一分钟,符晓就回信了。
她说:【沈懿行,我觉得,你全部的心血,不能就这么让人任意糟蹋了。】心血,心尖上那滴血,一生能有几滴?
沈懿行问:【你这样想?】
符晓说:【既然学长认为,1700万更加重要,为此而干了对公司不利的事,说明他有失去公司的准备。】
“……”
【听你意思,张丹不会在看不见利益时做任何事。倘若学长还有张丹都离开了公司,她是不会专花时间、精力坑学长的。如果你念旧情,可以给学长钱,但是不能在用人上边开玩笑。】
沈懿行问:【那么,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符晓想了一想,一字一字地打:【沈懿行,我认为,你应该想个办法把他们两人踢出公司,自己当ceo,他们配不上你对他们的信任。】
第6章 夺权(三)
“……”符晓的话句句击中他的内心。一瞬间,方才在暗夜中那轰鸣着的、响彻云霄的寂静和沉默消失了。窗子外边再次传来了汽车急速驶过的声音,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还有鸟儿高声语啁啾的声音。
沈懿行觉得,符晓,宛如在他内心的水潭中滴了一滴带着淡香的水,那一滴淡香在他水中慢慢地散开,驱走了水腥味儿。
他的心脏莫名漏跳一拍,同时也坚定了他的决心。
不过,踢走葛峰、张丹,这事不能太急。张丹不是问题,困难在于葛峰。葛峰是公司创始人之一兼ceo,股份数也最多,占了30%,他自己25%,另两个创始人一个12%一个10%,其他员工占3%,三个投资人共分20%。ceo不好开,想在股东大会上让开除葛峰的提议或通过,赞同者的股份数必须多于50%,也就是说,此刻他要寻找同盟——很多同盟,至少要拉拢剩余五位大股东中的三位,而且不能打草惊蛇。
虽然困难,也必须做。
沈懿行说:【符晓,谢谢。】
【别客气啦。】符晓并没有好奇地打听对方到底打算怎样,她说,【如果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沈懿行没有回文本,却突然发了段语音:“那我会经常打扰你。”
他莫名地希望对方陪他。
“……”符晓一听声音,耳朵就全红了。
结合前文,“那我会经常打扰你”意思就是“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这句话有一些奇怪,有的时候,比“我喜欢你”还动人。
符晓的心跳仿佛是擂鼓一般,怦怦直响,又很像是几支离弦之箭正中靶心时所发出的“咚咚”的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