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身后风雪渐行渐小,已经吹了千百年的风刃谷迎来了第一次雪停。冰墙之后,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和这道墙混为一色。身影修长,看得清是背对着外头的。若儿看了一下身上的备装,早已是血水汗水混成了一片,和米色的兽皮上干冻在一起,手臂上留着很多黑黄色的细毛,她有些奇怪,扯了几下,将整块皮毛扯了下来,她哀叫了一声,墙里一片沉寂。
这般安静有些不对头了,若儿拉出一个自认为灿烂的笑容,走到冰墙外面,大大的鞠了一个躬,“谢谢你了”。模糊的身影纹丝不动,如同没有听到一样。她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回应,就从地上捡回了那块被丢弃的皮毛往墙上蹭了蹭,希望可以看清楚里面是个怎么样的人。冰越抹越模糊,若儿刚想吐口唾液上去,里面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不要乱吐。”满耳又只留下手中毛皮嗤嗤地摩擦声。
黑玉只感到整个灵体被泡在冰天雪地里一般,她烦躁了起来,“这是什么鬼地方,你问问那人告诉我们怎么出去。该死的制压,灵识根本拓不开来。”
“什么人?”男声先出了声,声音里多了一丝波动。这回换做黑玉和若儿噤了声,若儿连忙护住了脖颈里的黑玉项链,又过了一会,男声里面多了几份责备之意:“难怪这么重的戾气,一木五龙祭,好块凶木。”
黑玉一窒,激动起来:“你又是谁”,若儿补上了一句,“你怎么一个人在里面做,不冷么。”
男子已经忘记了被人质问的滋味,这两人一灵识,一悄声问来,像及了千年前那抹刚学会话的蓝色花灵,嘴里总是蹦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暴雪,你可是欺负我茎矮叶薄,这般大的风雪,可是会伤到我的花容话姿的”。“你们不该来这里,我送你们回去。”
若儿忙不迭地地点头,黑玉有些不悦,刚停妥的风雪突然卷地而起,又是眼前一阵白茫。再睁开眼时,赫然就在原先滑下来的地方,地上还残留这一道划痕。黑玉心里还没舒坦下来,沉声对若儿说,“我的灵识有能看清楚周边的地势了,你且等我一下,我要做下记忆,改日我们再来。”
若儿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再来,还是乖乖地等上了一会,回去的路在黑玉的指点下变得顺畅了许多,在经过那片虎尸的时候,她险些呕了出来。虎尸变成了一具连着肉的骨架,皮已经被撕咬的七零八落。几条来不及扯下肉条子半挂在上面,冻成了一条条血冰。内里的内脏留了半滩,白色和红色混杂在一起。
黑玉冷淡的看着眼前的尸体,声音从来没有如此冰冷过,“如果能够再久一点,这里就六具尸首,而不是就剩下这具残兽。”若儿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森寒,“姐姐。”
黑玉催着她往前走,“刚才也听到墙内的人不知胡乱在说些什么。”
“姐姐是顶顶好的,”她说着完,只觉得树灵身上还是一股低落,再安慰地说了一句:“贞木用了几百年也没修成灵,你是极了不起的树灵,许是他羡慕你了。”
黑玉现了出来,在她身旁飘着:“无论我怎么努力,这几百年来,除了你,任何一个活人都听不到我的声响,五龙么,为什么是五龙,”声音里满是疑惑。
若儿停了下来,风里送来阵阵腥臭,黑玉只是呢喃着,沿着雪路,往前走着,前面等着她们的依旧是无际的雪原线。
回到洞里之后,若儿身上的血腥味冲的可爱在冰床上一个劲地往后挪屁股。若儿嗔怒的白了这个贪洁的小家伙,她半蹲着,清理着脚上的残血。用匕首削去了冻住的冰血,突然,坐到了地上,小声的抽泣了起来。可爱挪着,往前移了下,可是够不到眼前正半蹲着的人影,它有些急了,嗷嗷地叫了起来。脖颈被拎咬了起来,两只大耳朵不停扇动的狐狸有些嫌恶地将它丢到了若儿身上。它的身子也没比可爱大上多少,难得好心帮个忙,显示下同居兽情,哪知,脚下收势不住,一起跌倒了若儿的怀里。
黑玉实在有些为难,认识她两年也只见过一次类似的情景,那时身边还正好有个候补的少年,她只用暗里看看就可以了。若儿只感到怀里滚进了肉乎乎的东西,就一把都抱了过来。两只小兽很快就被若儿残存下来的气味熏得眩晕起来,原先反抗着的声音渐弱了下来,若儿强抱着两只熏晕过去的小兽,睡死了过去。
雪漏被倒了过来,新的一天还是要继续的。换下了备装,若儿有些发愁地看着身前的衣服,这是要洗洗了再用,只是这旁边有哪里找合用的水去,总不能凿开洞面,用冰水洗晒,这冰原上仿佛有日头,又仿佛从来没看过日头,只怕就算晾在洞里,得来的还是一套冻衣。
大耳朵狐狸金色的眼里满是气愤,它不停地在地上打着滚,自己身上因为若儿眼泪鼻涕的贡献,沾上了几丝红色,银白色的毛里看着很是突兀,它还是很宝贝这一身行头的。多次试验依然没有除去这几缕不和谐的颜色,它撒腿就往外面跑去。
可爱支起耳朵鼻子,作势就要跟着它去。若儿有些爱溺地抱起它,“怎么,才几日工夫,你就和它这般交好。”可爱伏下头,用才长出来没多久的牙齿咬在了她的虎口上,没法子,既然动口了,只好跟上了。
可爱跟着气味,不停地提醒着,若儿这才发现狐狸洞后竟然有条岔路,一路小跑下去,还真是找到了大耳狐狸,只是,狐狸竟然在…
下章预告,闭关一月,人兽相亲。
020 温泉袅暖狐洞情
大耳狐狸是及懂得享受的,它挑了这么个狐洞,可不是因为贪图洞里宽敞,四处无风,更不是事先就知道那里有处洞书室,它泡浮在温泉里,粉色的肚皮翻露在乳白色的水上,尖尖的耳朵半竖着,听到狗叫声和若儿的惊喜叫声,耳朵啪啦一声安心地垂到了水里。
温泉虽是敞开在冰天雪地里,水面却是一直雾气弥漫,碎雪落到泉面上,很快就溶了进去,湖不大不小,可由着五六个人平躺而下。不断上冒迷蒙的热气,吞噬着全身上下的疲乏。岸旁结起了淡蜜黄色的晶体,湖里散发出的药酸气味远远嗅来,很是奇妙。可爱才到湖边,就丢了主人,扑地滚出了若儿的怀里,再度滚成一个球状,全身毛还没拢妥,就登地投了进去,水面冒起了几个气泡。
若儿试探性的将脚探进了湖里,暖意从脚尖一直传了过来,入冰原后从来没松开过脚肚子顺着暖意舒展了开来,她再也顾不上许多,脱了备装就下了水。黑玉先是皱着眉头,想着狐洞里外的各种摆设,她见若儿整个五官舒坦地皱在一起,也知道她昨日受的惊吓,总算是过去了,何况是个孩子,心里的警戒也松了下来。冰墙内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人可以一眼看穿自己的身份,盘龙戾木,热气翻涌而来,到了黑玉身前,陡然而止。
一人两兽直泡的头晕目眩地才离开了温泉,岸边有些过于光滑,若儿和可爱都跌落了回去,扑腾起了一阵新的水汽,可爱更是连小舌都挂了出来。大耳狐狸的带着一身的湿,甩着着耳朵和尾巴轻车熟路地从一块长着细藓的石头上爬了出来。若儿嘴上骂着大耳狐狸没个义气,还是没骨气地跟着它的脚步,总算爬了出来。
两只小兽都是泡得蹄净毛白的,一脸的惬意。若儿也是觉得自己昨日摸爬滚打时的磕碰处此时都不在疼痛了,这温泉看来有些奇妙,两只小兽正撒丫欢着,压根就懒得理会一旁苦思着的异族。
她全然没有自己全身有些黑红起来,皮肤看着和岸边的那些蜜色晶体有些相似,迟钝的欢喜着有了清洗的地方。
才刚没乐上一会儿,黑玉很煞风景地咳了一声,“若儿,你这几日是不能出去了。”“这是为什么。”若儿有些不解,狐洞虽然多了些乐趣,只是长呆下来也不是件想着能乐呵的事,
“昨日的事你全都忘记了么。”
“你是说哪件啊”若儿漫不经心地说着,看着黑玉作势又要发作,她脸上有了些变化:一字一句地说道:“好的事情,我是都记得的,坏的,就全都忘记了。”
黑玉思味着她的话,若儿眼里的稚气一点点的淡掉,雪和热气交融着,几滴咸烫的液体落了下来,和乳白色的水面混在了一起:“姐姐,我总是喜欢避开一些东西,以前在坞里的时候,想见她,却终日避开她。不想被人嘲笑,就躲开。不想永远是个摸着竹竿子的没用瞎子,就拼命锻炼剩下来得四识。越是逃避着,最后却是要越痛苦的去面对。躲在洞里真的有用么”。
黑玉的光影亮了几下,她此时的内心也在挣扎:“你还是不能出去,”若儿沉默了下来。
“你记牢这件事,木秀于林,风必秀之,你昨日杀的是一只半成年的驯兽,阴阳双阙也露了痕迹,那些人是不会轻易罢手的。”黑玉说道。
若儿眼里已经起了泪花,她堵着气转过身背对着黑玉,“知道自己的不中用了吧,和昨天一般哭出来,有了真正的眼睛之后,你真是连以前都不如了。”黑玉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不再说话。
若儿也不说话,突然仰起头来,泪水和在眼眶里直打着转,怀里哐地一声掉出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就要捡,一滴眼泪落在了雪地上的头玉之上,湛蓝的头玉上印上了泪渍。玉还是暖的,她捡起玉来,小心地擦着玉,掌心温热些,她突然又有了力气,跑出洞口,对着茫茫雪原大吼了起来:“你过去八年不都是这么过么,只是没有了翡姨,没有了姥姥和碧色,没有了傲世哥哥,都是一样的。”吼声里再无哭音,在雪地里破开了道道路过的风。
再转回头时,“我该怎么做。”
黑玉习惯了她的阴转晴的变脸速度,“事有大小,物有轻重,你我都费些力气了。“
“我们?”
“自然是我们,你为主,我为辅,每日你要做的,我都会看在眼里,罚在手里,”
若儿觉得有些不对劲“黑玉姐姐,你还是休息着好了,”
“休息了上百年了,足够了,你听妥当了”
“你就是有些拖拉的坏习惯,根除这些坏习惯的唯一法子,就是用好的习惯代替它。”黑玉说开始就开始:“将阴阳双阙取出来。”
若儿总觉得黑玉昨日之后,就有了些想法,自己还是不要顶在了风口上忤逆她的好,两把匕首被平放在冰床上。剑身的纹路清晰水亮,在透明的冰面上映衬的流光流转,又贴了几分精致。黑玉看着匕首,她眼角邪光突起,匕首突然往伏在地上梳着毛发的大耳狐狸滑去。狐狸嘴里还叼着小半嘬软毛,猛的僵直住了。
一洞子寂静,黑玉只是盯着狐狸。金色的狐狸眼对着空中的身影,嘴里的毛叼也不是吐也不是。若儿有些不平,“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狐狸又矮又小,她只能蹲跪了下来,护住狐狸,这次有了第一次平视的机会。
狐狸此生也只记得有唯一的这么一个人,眸影清浅,跪在地上为的只是护住自己,它的眼里,也是第一次整个映出了人的身影,第一次触摸得到人的呼吸,没有贪婪和凶意只是一身的护守姿态。
黑玉收回了匕首,“这只狐狸灵魄已成,懂得人声人语,更会查颜辨色,你可以让它做你的驯兽。”
狐狸听了这话,身子更往后靠,刚才还带着几丝感动的金眸里,一下子就弥起了恨色。“是和昨天那样的驯兽么,”若儿想起了昨日的那只巡虎,她皱起了眉头:“我不喜欢,也不需要,”她指尖搔着小狐狸的下巴,痒的它又缩进去了几分“它和可爱都是一样的,我们只是刚好碰到了,什么时候想走了就走,我也不是它们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