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所中的那两名少女,韩碧色生得俏丽,让她印象很是深刻,而年长些的韩银若则是姿色平平,性子看着也是随和,真要是将来...她想到这里,缓缓说道:“我见芳菲坞里的大丫头看着也是懂事,年岁也差不多了,还不如将婚事指给了齐堡,也免得他们再去寻中意的亲事,至于漪儿的事,她年岁还小,可以再等上些时日。”
两家联姻也是不错,一个是不受宠的庶子,一个是名不经传的小小花坞,算来也是合适的,且不怕齐堡再额外联姻,强大了势力,炎炙想了片刻,最后说道:“如此倒是不错,也解了我的烦恼。”
炎舞悄眼见他神情果然是松弛了不少,幽幽说着:“你可是省心了,只可怜了漪儿,知道之后只怕又要使性子了。”
“唉,”炎炙今日只觉得心中很是烦闷,看了外头的天色,铅色浓云明明是压在了天边,却有如赘在了他的心头,前阵子国师斑鸠占了一卦,玉阕国势岌岌可危,远山一战,虽是胜了,却也得罪了南北两国。
这小半月来,北方边境的几座城池接连受了袭击,玉阕军队扑救不得,弄得民声怨道,很是动乱。
一直未曾有了动静的瞭苍几郡烽烟突起,很可能波及南边国境。炎炙连日来得了好些军信,心里也是烦躁不堪,他膝下无子,臣子中立储呼声一日高过一日。
雪云堆砌,北风一阵冽过一阵,炎舞见他眉头紧锁,一人独立在了窗前,离自己虽只有几步之遥,却摸不透他心中所想之事,不禁自问自己可曾真正陪在了他的左右。“炎炙”孑孑然而立,心间可是否真正的停留过一人。
那日之后,芳菲坞很快就解了封,听到了这个消息,若儿和碧色也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心里暗喜那小小几筐金橘却比满车好礼有用的多。
搬回芳菲外坞的那日,若儿见了几车的物什很是拖沓,从中选了几样精致的留了下来,剩余的就转手让陆竹轩拿去卖了。
这一手可是让碧色傻了眼,先前在坞里若儿私吞了那车补品不说,这会儿连坞里的东西都直接卖掉了。
若儿看着碧色也不带多少隐瞒,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些东西都留在了库房里好些年了,又不是什么古董玩意儿,越是堆在里头,就越是死钱,占了地儿,就是亏本买卖,还不如换了现钱更合适些。”
碧色听得似懂非懂,自己两人平日吃穿用度,都是由坞里支取,要那么多现钱做什么。若儿见她不开窍,数落道:“当然是以钱生钱,冰原北原的人,都是使钱的能手,我原本还存了些私底下的钱,只可惜出门的时候,那些钱财都充公了,这会儿又得从头来过。”
她听得也只能胡乱应着,只是卖了也就罢了,为何若儿又要从车上选着留下了最精贵的几样。若儿手中拿着的是几盒血燕和以及几瓶虎骨酒,看着年份和成色,却也是上上之选。
两人提着那几件礼品,在城中一阵问路,直到近了府邸,她才明白了过来,眼前竟是北陆在玉阕的商办。
陆上三国,虽然这些日来也是不和睦,但并不影响在各自的商业往来,帝都中,分别设了商办,正是由各国商省的要员管辖。
碧色见了这商办,心里也明白过来了,其实两人到绯云城的原本目的,就是要找碧色的生父。若儿也是聪明,绯云城中,有了北陆军队看护,又是能名正言顺的落脚的,齐备了北地货物礼品的,只能是这北陆的商办。
见若儿一脸的恳切,只是碧色心里却有些忐忑,自她懂事以来,娘亲就说清楚了爹爹的事情,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如此不安,只是这会儿人到了门前,心底却是悲喜各占一半,不知如何是好。
北陆的商办说来也只是个幌子,门前看守的都是些士省出身的兵士,个个身形壮实。见了这两名娇滴滴的女子,也是脸上一阵暧昧笑意,还没听她俩说清楚来意,就指明了大帅的所在,放了行。
北陆的商办里头并没有多少北地的风貌,里头的小桥流水,楼台阁子,都是仿着南方的装饰。里头雪香绕梁,水色扑面,很是雅致。
走入内院之时,也不见几名仆从,两人不见有人引导,只得直直走了进去。高门几重,楼过水引,不一会儿,就进了内里。
直等到两人进了商办里头,那日送礼的壮汉才闻讯赶了上来,只听见前方琴声叮咚作响,脆笛飘然动听,他踟蹰在了内院外头,还是退了出来。
北陆商办府中的常年丝弦管乐,歌姬如云。总商办步辇云商户出身,却习得一身好武艺,只是平日嫌弃北陆荒蛮,军营又太过劳苦,才领了这只精英之师,躲到了繁荣富足的玉阕中帝都。
他平日少管差事,最喜忙里偷闲,享受着风流事。门前的几名兵士见日来往的歌舞姬妾多了,就错看今日上门的两名女子,也就没有过多盘问,一路放了进去。
壮汉从了里头出来,心里也是窝火着,怒骂道:“瞎了你们狗眼,这可如何是好,大帅和着几名歌姬在了里头,烂醉一团,只怕小姐见了...。”
内院之中,几株常绿乔木遮了雪,几座炭火炉子暖洋洋地生着,偶尔几朵遗雪寻了叶隙落下,才到了一半就化了个没影儿。
一名男子,他眉浓眼深,坦着胸膛,上头缠着几道比雪还要白森几分的伤布,他长发垂肩,手执竹筷,在了杯上轻拍,只见前头,一名女子披着件花色裘裙,腿上却只蒙了层短纱,翩翩起舞,驱开了无数的冬意。
脚旁两名女子,玉手轻捏着他的腿部。身旁再有两名少女,一人以口暖酒,一人以手挑弄,惹得男子放声大笑,很是惬意。
他却不知,外头有一人心里奇着要见姨丈,另一人则是心底纠结,不知前头的生父是怎生模样。
若儿和碧色一路下来都是冷清,这时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阵男女欢笑声音。两人都是一愣,素闻北陆最喜武斗,平日娱乐是以杀阵武斗各类为主,这宅中又是何人如此闲逸。
碧色的脸上稍微和缓了些,若儿在旁看着,也是觉得有几分心焦,只是突然想起,自己到这会儿也没见过亲父,嘴上的笑容也是僵了些。
又是几步,就见了乔木之下,玩乐着的一众人。脚下传来了阵踩雪声响,花裘女子,脸上蒙着纱,却最早停下了飞旋的舞步,男子也是让左右的美人停住了动作,调笑声曳然而止。
若儿心中咯噔一声,这人。碧色也是怔怔地看着前方,这人,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眼圈一红,刚要转身离开,只听得前方一阵娇笑,花裘女子掩嘴笑道:“这又是哪家来的新姑娘,看着也是眼生,大帅最近好大的胃口。”
这女子说话之时,声音里头衅味十足,只是眼里却带着些讽刺之意,对这两名不懂情事的少女来讲,听着更是觉得刺耳。
碧色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步辇云见了她恼怒的神情,才是如梦初醒,正要起身,却得了花裘女子的一记冷视,到了嘴边的解释只得受了回来:“我说你这是什么心思,我到了帝都,不就带了你一人,哪来的其他心思。”
那女子哼道:“是么,你只带我一人,还不是因为怕一些人看到身旁莺莺燕燕,坏了你的好事,这前些日子,我就等韩碧然那嘴硬的婆娘偷偷摸摸找了过来,你这一身伤,也是白受了。那贱婢嘴上说得好听,老死不相往来,还不是让女儿找上了门来,也不知安了什么心思。”
步辇云听了,正想开口阻止,哪知眼前一根绿藤飞过,花裘女子鼻端轻哼一句,手下也不慢,只是五指一拢,扯住了碧色手中的蔷薇藤,眼里生了杀意。
碧色的蔷薇藤被拉扯住不能动弹,忽觉手中一阵串麻,身子仿佛脱了力气,她勉强凝神,正对上了花裘女子的一双勾魂眼,说不出的熟悉,心中异样感陡生。
步辇云看清了碧色的花物和模样,和韩碧然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又见花裘女子眼露杀机,想起了前些日子,她对韩碧然也是下重手,他猛地推开身旁的几名侍妾,只听得地面之上,腾起了阵土烟,和着污雪的沙砾翻滚成球,直往花裘女子身上而去。
翻滚而来的雪球越滚越大,花裘女子却将藤条用力一扯,碧色这时全身无力,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身子往了雪球上投去,步辇云见了,手里慌忙收力,他重伤未愈,这时再强自收力,绷条上顿时血点如星。
两道利芒划过,碧色的蔷藤被从中隔断,狼狈地坐在了地上,她历来心高气傲,鲜少在人前吃亏,今日无端受了欺,又见了这样的生父,眼底除了泪意,更是伤色满目。
花裘女子一时没料到撤力的藤条,人也是疾退几步,眼前一花,脸面上多了股热气和冷锋,若儿站在了她的身前,手中的阳阙隔着纱巾,离女子的肌肤只有几寸之遥。
两人怒目相视,忽地往后各自退开,花裘女子嘴里恨道:“你在外头究竟有几个野种。”
步辇云眼底生疑,也不知若儿是何来路,碧色颤声说道:“我和他没关系,本分关系都没有。”说完忍住了夺眶待出的泪,提起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若儿却盯着花裘女子,一语不发,也跟着跑了出去。
花裘女子见步辇云身下迟疑,一把扯下了脸上的纱巾:“你还想如何,我都已经成了这个模样,你还要念叨着韩碧然。”纱巾之下,正是若儿猜测之人-花惹娘。
碧色一路跑了出去,只是身上花元被花惹娘吸了过去,这会儿也是后劲不久,只得靠在了外院,等到若儿追了上来,只见她蹲在墙边,梗咽不止。若儿心中很是惭愧,今日本该是父女相见的合乐景象,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那名壮汉正是北陆商办的管事,他听了动静,连忙寻了过来,正要发话,若儿制止了他,扶着碧色,一路走了出去。
回到芳菲外坞时,碧色还是悲泣连连,吵嚷着要离开绯云城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若儿没了法子,只好求着外坞管事准备车马,哪知管事却说:“坞里传来话了,两位姑娘暂且不用回坞里,老妪和内外坞主不日即会赶到中帝都与你们会合。”
碧色听罢,也是急了,碧然分明还卧病在床,怎么就带上赶到绯云城来了。掌事也是不知道内里的原因,只得退说道,帝都外坞需要整顿一番,所以三人才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