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哪里?”
“我在永兴坊有一所宅子,你虽来了长安这许久,还没去过呢,不如今日请你过去瞧瞧?”
阿弦正思忖要不要请李贤去怀贞坊,没想到他主动邀约,阿弦笑道:“不好劳烦吧?”
李贤道:“只怕你不去劳烦。”
阿弦道:“这里距离怀贞坊近些,我还想着请殿下去我家里,不过我家里的饭食自然有些粗简,怕殿下吃不惯是真。”
“哪里的话?”李贤一笑,望着阿弦道:“不如就这样,今日去我府里,他日,我再去你家里,你说如何?”
阿弦笑道:“使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沿着朱雀大街往北,只要绕过朱雀门,穿过崇仁坊便是永兴坊。
不多时到了地头,阿弦抬头看着面前朱红大门,笑道:“殿下的居所果然非同一般,好气派。”
门上下人迎了过来,将马儿牵了去。
李贤陪着阿弦入内,这原来是三进的宅邸,还未进二门,管事便迎了上来,李贤吩咐备一桌酒席,低低又叮嘱了一句。
管事揣着手,笑对李贤道:“今日天冷,不如在西池上的暖阁里摆席。”
李贤点了点头,管事便自去了。
李贤领着阿弦,慢慢地穿过二门,又从花墙而过,前方的院中出现翡翠般的一池碧水,九曲桥架在上头,湖畔矗立一座不大不小的坡顶阁子,飞檐翘角,看着甚是古意雅致。
阿弦由衷感叹:“殿下这里真是不错。”
李贤道:“我久不在长安,一年到头也在这里住不上几日,更加无心打理,你不嫌破败就是了。”
阿弦嘿嘿笑道:“这里若是破败,我那里就是狗窝了。”
李贤让着她到了暖阁,却见阁子里已经摆了炭火,放了熏炉,布置了桌席,铺设了毯子,整理的很是妥当。
阿弦才进门就嗅到暖香扑鼻,又看亭子八角明阔,虽外头看着不大,在里头却极明亮,不由赞道:“好好,我喜欢这个地方。”
李贤带笑看着她:“若是喜欢,以后便常来最好。”
阿弦走到窗前,伸手将一扇窗户推开,却见眼前碧水荡漾,又有一树老梅横斜过来,指头还带着一簇雪,实在赏心悦目,阿弦顺势在窗前的美人靠上坐了,道:“那我就住在这里。”
李贤心头一跳,阿弦看着窗外景致,又叹道:“我家里有这个地方就更好了……”
按捺心跳,李贤道:“你就把这里当你自己的家就是了。”
阿弦闻言回头。
四目相对,阿弦眼神复杂地看着李贤:这虽不过是只在嘴上说说而已,但李贤的盛情,仍是叫她心里感慰。
“多谢殿下,”阿弦笑了笑,低低道:“若是真的就好了。”
话音未落,阿弦忙垂了眼皮,生恐自己不慎再流露出什么来,只又佯装看景物的,转头看向窗外。
阿弦声音虽低,李贤却听得分明,瞬间竟口涩起来。
阁子里瞬间沉默,阿弦心绪复杂地看外头景色,李贤却也心绪复杂地看着她,正在此时,外头道:“殿下,送了酒来了。”
***
不多时,酒席齐备,阿弦扫了扫,见满桌竟多是自己的口味,不由诧异:“殿下也爱吃这些?”
毕竟李贤是皇子,且又是崔晔的弟子,这种从小儿高贵养成之人,口味必然是清淡的,但现在在面前的,却赫然浓油赤酱多些。
蒜酱蒸豚,椒盐炙鸭,又一个小风炉,上头是新鲜的现烤小羊腿,还在滋滋作响,看的阿弦口水如涌。
李贤笑道:“是好的自然爱吃,若是合你的口味就再好不过了。”自己拿了小刀,切了块极嫩的羊肉下来,放在阿弦面前:“尝一尝可口么?”
阿弦早忍不住,也顾不得计较礼仪,双眼放光看着烤肉,含着口水道:“多谢殿下。”
李贤不由失笑。
李贤吃的却少,只略动了几筷,吃了一杯酒。
但对阿弦而言,美食当前,也没什么殿下臣下可言了,埋头大吃而已。
这桌上又蒜又椒,又辣又麻,吃的她停不了口,不多时脸上也已红通通地,额头上有丝丝地汗冒出。
酒足饭饱,竟困倦起来。
阿弦打了个哈欠,摸了摸肚子道:“殿下,我该告辞了。”
李贤道:“何必这样忙,歇会儿再去。”
“歇不得,不然就睡死了。”
李贤盯着她:“那就在这里睡就是了。”
“那可不成,多谢殿下好意,”阿弦摇头笑答,忍着倦意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晚了姐姐要惦记了。”
她站起身往外,忽然有些头重脚轻,幸而李贤从旁及时扶着。
阿弦抬头:“今天大吃了殿下一顿,改天在我家里请。”
“好,”李贤的声音略有些哑:“一言为定。”
阿弦听出他的声音好似极温和,竟有些像是崔晔的口吻,果然不愧是他教出来的。
察觉李贤还握着自己的手臂,阿弦拍拍他的手:“殿下留步,放心,我不会跌倒的。”
李贤这才慢慢地撤手,阿弦打了个饱嗝,推门出外。
***
风一吹,整个人又清醒了许多,阿弦挥别李贤,骑马往回。
李贤因见她吃了酒,身边又没有人,便叫了两名侍者一路骑马护送她回去
穿过崇仁坊的时候,阿弦心念一动,想起袁恕己。
那夜一别后再不曾见到他,也不知怎么样,正盘算着去他府里瞧一瞧,身后跟随的侍者因见她止步,便道:“女官有何吩咐?”
阿弦道:“并没有,我只是在想袁少卿似住在这左近。”
一名侍者道:“女官所说不差,跟这里只隔着一条街,且听说昨日袁少卿的老家沧州来了人……”
阿弦吃惊:“是么?什么人?”
侍者道:“据说是少卿的家长。”
阿弦心中狐疑:难道是袁恕己的父母来到长安了?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有此可能,老人家放心不下袁恕己的终身大事,所以赶来亲看一眼?却不知袁恕己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形。
阿弦本想去瞅一眼,因为意外得知这消息,便打消了念头。
当即仍是往怀贞坊家里而去,两名侍者一直送她到了门口,才行礼返回。
阿弦双脚才刚落地,就见玄影迎了出来。
俯身摸摸它的脖颈,阿弦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里头是六七片鲜嫩蒸肉,正是先前在李贤的暖阁里打了包的。
阿弦夹出两片给玄影,笑嘻嘻道:“这个可好吃了,我吃了一半儿不舍的,特意留给你尝尝。”
玄影摇了摇尾,叼着肉跟她进门。
阿弦一路往内,才上二门台阶,就见前方堂中坐了个人。
那样端正的身姿,不苟言笑的侧面,除了崔晔,再无旁人。
阿弦差点一脚踏空,忙止步闪到门口:“阿叔怎么来了?”
瞬间有些心跳,她匆匆地将肉包起来塞进怀里,又打量了一下身上,见右手的袖子口还是挽起的,忙扯落下来。
觉着无碍了,阿弦定了定神,忽又举起手在嘴边呵了呵气,果不其然,好大一股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