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天宗。
持剑峰。
暮千崖从梦境中醒来,男人满头是汗, 眼中血色密布。
他瞳孔紧缩, 眼中分明是一副深入骨髓的惊惧与悲痛, 仿佛刚从什么噩梦中醒来。
暮千崖浑身冷汗地坐在蒲团上, 正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却突然听屋内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
暮千崖一惊,忙抬头去看。
却见自己房中燃着恍惚烛火的桌边, 青篱正坐在那里。
男人仍穿着他那件常穿的血色外衫,正坐在桌边一手支着下颚、眼中含笑地看着自己“师尊,你可算是醒了, 倒让徒儿好等。”
青篱这话说得语调含笑, 又那样压着嗓音,竟是分外撩人。
暮千崖直愣愣地看着他。
暮千崖看着青篱, 眼前便不由得又出现了方才梦中的场景。
玄衣的男人身中数箭, 却是唇边带笑地在白衣男子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他脚步踉跄地上前去, 却是只来得及看到他眉眼安详又心甘情愿地闭上眼的那一幕。
抱着他的白衣男子腰间的玉佩几乎灼伤了他的眼。
那时玄衣男子浑身是血, 那满地的鲜血生生地将男子身上的玄衣染红。
便是、便是青篱现在身上红衣的颜色。
暮千崖浑身抖得厉害。
他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地上前去,却是跪在了青篱脚边, 俯身抱住了他。
他抱得那样紧。
青篱听到他在反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声调抖得不行……就好像在恐惧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似的。
青篱挑了挑眉,竟是没有挣扎, 只是安静地任由暮千崖抱着他, 一直等到暮千崖总算冷静下来。
青篱这才微微挣脱开暮千崖的怀抱, 他看向暮千崖眼里愈发浓重的血色,竟是笑了起来。
“师尊,”青篱笑道,眉眼间是一片愉悦的意味,“您这走火入魔的情况可是愈发严重了。”
青篱说着打掉暮千崖仍抱在他腰间的手,道“看来,师叔师伯们找的入世的法子也不是那么管用啊。”
暮千崖收回手,他本还有些恍惚,听了青篱的话却是沉默下来。
半晌后暮千崖才道“……你知道了。”
青篱笑了笑,不可置否。
暮千崖便看着他。
其实定天宗的计谋,暮千崖一开始是不知情的,沈千雪他们知道若是让暮千崖知道了,他必定是不会同意、更不会配合的,便想用梦境的方法迷惑他。
但暮千崖毕竟修为高深、神识强度又高,一次两次他可能还会未发现,这都第三次了……再发现不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定天宗做这些事,显然是为了想让青篱帮助着治愈他走火入魔的情况,只是……
暮千崖低头落寞地笑了笑,显然以青篱恨自己的程度,给了他这种机会,青篱会做的只会是想办法把自己的病情弄得更严重。
毕竟当年……自己那样对他,以小篱的性子,怕是早就对自己恨得入骨,一心只想让自己死吧。
暮千崖想到数百年前的事,眼眸闪了闪,低下头不再说话。
须臾后暮千崖才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是定天宗,青篱来这里总是不太安全的。
青篱却是笑了笑“自然是有事来求师尊帮忙。”
暮千崖听了一愣。
青篱如今的身份修为并不比暮千崖低,作为修真界中唯二的高阶修士,青篱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全修真界任他来去、天下宝物任他取用,还能有什么事是能让青篱来寻求暮千崖的帮助的?
暮千崖心中疑惑,但他向来不会拒绝青篱的请求,更何况是这种时隔数百年之后难能可贵的请求。
便是青篱这次的请求会要了暮千崖的命,暮千崖想必都不会拒绝。
暮千崖道“你说。”
言下之意是我一定帮。
“师尊怎么就一口答应了?”青篱笑起来,“要是徒儿提出些过分的要求呢?”
青篱这话说得语气调笑,暮千崖却没有接话,只在一旁抬眼看着他。
青篱觉得无趣,也不再多说,只笑了笑。
“其实这事说来确实也不仅仅是我的事。”青篱说着抬起眼,他终于敛去了眼里惯常的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师尊,五百年前持剑峰上千条弟子性命的仇,您还报不报?”
青篱这话一说,暮千崖的眼神刹那间便更深。
五百年前、持剑峰,那一峰弟子的死亡,是他们两个都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花了五百年时间,终于查清了当时那些‘大能’都是谁。”青篱说着手腕一翻,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本名册样的东西,“当初他们杀了我持剑峰所有的师弟师妹,我自然是不会饶了他们。”
青篱说着将名册递给暮千崖,见到暮千崖打开名册翻阅,青篱嗤笑了一声“果然都是些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难怪五百年都藏得这么好,半点风声也没有。”
暮千崖没有搭话,他只是沉默着翻看手中的名册,愈看眼神愈沉。
这里的人名共有二十一位,个个单独拎出来都是修真界里响当当的人物,门下弟子无数的那种。
难怪青篱要来找他帮忙。
这么多人,青篱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解决,但若一个个来,又难免会耗时太久,给了后面的人反应防备的时间。
这些修真大能手中谁也说不清能有什么宝物秘境,万一他们得知了风声提前躲藏起来,纵使青篱有通天之能怕是也毫无办法。
青篱“师尊可要想好,这可都是修真界的奠基人物。徒儿一个修魔的杀了他们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若是师尊做了……会发生什么事可说不好。”
修真界的人大多护短,纵使本门派的人真曾做错了事,他们也不会愿意让其去偿命抵罪。更何况修真界其实一直有一种“修真高低论命贵贱”的理论,哪怕当初持剑峰上死了一千多人,但在修真界人眼里,怕是连那些修真大能的一条命都比不过。
无名小卒,死了便死了,怎能让大能们抵命?
这不是开玩笑吗?
是以青篱才有那么一说。
暮千崖细细地将名册从头看到尾看了一遍,他看得极认真,像是要把这些人名都记到心里。
“我持剑峰弟子的仇,我自是要报。”暮千崖说着抬起头,看向青篱,眼中敛中重重剑光,“这些人,自然必须要死。”
暮千崖这话说得认真。
他说这话时眼神坚定,语气中的笃定任何人都听得出来,浓烈的杀气更是扑面而来。
青篱笑起来。
“好!”他说,“持剑峰昔年一千零四条性命,就让这二十一位‘大能’以性命相抵!”
“既然一共二十一位,那师尊,我们便一人从名册的前头开始杀,一人从后头开始。”青篱笑着伸手点在名册上,手指从名册上的性命上一一划过,最终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名上,“让我们比比看,是谁的动作比较快。”
“就从今晚开始。五百年……已经让他们活得够久了。”青篱道,他敛了敛眸,墨黑的眼里却分明是一片狰狞的血色地狱。
五日后。
月花楼,藏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