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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 捂脸大笑 1734 字 23天前

大殿内, 一片缟素。站在群臣之首, 王衍身躯佝偻, 须发皆白, 再也没有往日的风神光彩。因为在家养病, 他侥幸躲过了大疫, 府中虽然也死了些人,但是比起寿春城, 乃至淮南郡的其他士族,已是万幸。

然而自己躲过了,旁人却没那么走运。如今能够上殿的公卿, 就缺了小半。若非司马睿和梁丰派来医官, 施药避疫, 说不定还要发展成什么模样。

可惜这一切, 都没能救回天子的性命。寿春的皇宫太小了, 又挤了太多的宫人嫔妃,疫病来得猝不及防, 如同垂镰横扫宫室。司马覃是最初一批染病的, 饶是太医拼命救治,也未能挽回他的性命。

甚至因为疫病,在这位九五之尊弥留之际, 都没人敢入宫探视。也不知是神昏不醒,还是刻意而为, 司马覃并未留下遗诏。没有太子, 亦无托孤重臣, 空留下这单薄棺椁。

才称帝两年,就孤苦伶仃病死御榻,连子嗣都未留下。这是上苍在惩罚他冒然迁都的罪过吗?

这么想的,可不止一人。

竟陵王司马楙高声道:“南地根本不适合建都!还是速立新帝,迁回洛阳吧!”

如今匈奴伪汉迁都长安,洛阳已经不那么危险,又有并州梁丰在侧守护。若是迁回去,指不定比寿春还要安全。因此话音一落,立刻有人应和。

一旁刘准怒道:“先帝尸骨未寒,怎能就此迁回洛阳?寿春运漕四通,有重险之固,又有荆、徐环侧,可御强敌。应固守寿春,再图大业!”

在天子驾崩前赶回了寿春,刘准可不敢错过丧礼。他的势力都在寿春,好不容易捞到了军中要职,怎可能这么轻轻松松放手?若是回到洛阳,只是梁子熙的权势,就让旁人无从染指。

“待在淮南,再等疫病肆虐吗?而且刘大将军也未曾击败乱军啊。”有人语带嘲讽,反唇讥道。

“若不是后方民变,我怎会功败垂成?!”刘准张目喝道。

然而这音量,并未压住旁人的非议。大殿里,无数声音嗡嗡作响。想要北归的宗室、拥兵自重的将军、出身高门的贵戚,所有人都在争夺这空置的帝位。没有顾命之臣,就意味着群龙无首。立储之争向来血雨腥风,现在连个掌权的都没有,岂不把矛盾激化到了极致。

若是以往,王衍应当权衡得失,择一派投靠,确保自己能继续享受荣华。然而今日,他一言不发,就这么呆呆望着殿上棺椁。

那小皇帝,其实不是真正的明君。精善权谋,气量狭窄,还畏敌如虎。可是毛病再多,也远胜惠帝。更何况还有重开治平的心思。而现在,这个未满弱冠的天子,躺在了棺内,而自己这垂暮久病之人,却立在殿上。

上天也许从未眷顾过大晋,而自己汲汲一生的权势,又有何用处?

“立储绝非小事,太傅可有高见?”一个尖利的声音,把他从恍惚中唤醒。

王衍木然望了过去。一双双眼睛,犹如箭矢,钉在他身上。贪婪、畏惧、渴盼,百般情绪,一言难尽。

他轻轻吸了口气:“淮南灾疫未消,寿春独木难支。如今之计,还是渡江为上。”

渡江,入吴地,由司马睿照拂,再立新君。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其他选择,不过是任人争权,犹如水上浮萍。

这是他难得的肺腑之言。然而看着他的那些目光,登时变了。不知有谁轻哼一声:“不愧是琅琊王氏,一脉同枝。”

谁不知道司马睿身边掌权的,尽出自琅琊王氏?这渡江的建议,怕是要把权柄双手奉上。

王衍没有作答。以他的身份,也不容多言了。

大丧的哭临一连三日,诸官也未商讨出任何可行的对策。王衍总归是年龄大了,礼毕后便早早回家。反正新君也未定夺,无法举行继位仪式,他这个太傅,就跟泥胎木塑一般,毫无用处。

然而睡到半夜,门外突然起了骚动。紧接着,大批身着甲胄的兵士冲了进来。王衍是被人从榻上拽起来的,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哪还有天下第一名士的风范?

“你是……左卫军中的……竟陵王派你来的?”就算老眼昏花,王衍也识得面前这年轻的勋贵。这是天子亲军反了!竟陵王怕是勾搭了贵戚,举兵谋逆!

那青年冷笑一声:“太傅与刘大将军密谋,阴害天子。末将奉命来取太傅项上人头。”

他们要杀了自己和刘准,取得立储的决定权。这一刻,王衍竟然不觉的害怕,而是觉得荒谬绝伦。他躲过了多少次叛变,从贾后之乱开始,在一任任交替的权臣中游走,越升越高,直到位极人臣。谁料却在这逼仄的寿春城中,被个殿卫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