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殿里就只有卫敬容太子妃和卫善三个人在, 算是行家礼, 在坐三个又都知道卫善的那份活计也就只有两个枕头套, 从赐婚开始绣到现在, 也才将将绣了一只。
卫敬容看看侄女, 伸手握住卫善白玉似的手, 露出一点嫩红指尖来:“哪有不扎手指头的, 这回的活计倒算是做得快了。”
宫里有尚织局司针司绣,殿中还有这许多宫人,卫善从小到大亲手做的东西, 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里头已经算是秦昭得的最多了。
卫善倒没不好意思,她挑了这么难绣的一幅, 就是想显摆给秦昭看的:“我还有一片荷叶就绣完一呆啦。”被卫敬容捏一捏手, 这才觉得出不好意思来,赶紧闭了口不再说了。
秦昭嘴上问着, 人往卫善身边去, 在离她最近的那把交椅上坐下, 眼睛往她手上看, 当真怕她扎了手指头。卫善穿了银纱上衫, 挑线绣了一朵一朵红桃花,花心拿金丝做了攒珠绣, 袖口绣着一圈,她葱白指尖就衬着桃花色, 指甲染了嫩红色, 微微翘着摆在裙上,秦昭看一眼,又看一眼,想到她小时候染指甲的样子,低头竟笑起来。
卫善倒是大大方言看着他,看他笑,自己也笑,还不知道避人,专把手指头伸出来给他看,为着染这几个红指甲,初晴几个把飞霞阁里的凤仙花全都摘了来,非得一层一层的染,染过三四层,才显出桃花红来。
卫敬容看着这两个孩子,嘴角便止不住笑意,拍一拍太子妃,含笑看了她一眼:“这两个是从小处到大的情分,旁的再比不了。”
太子妃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笑着应了一声是,再去看晋王的模样,半个身子都侧对着卫善,眼睛里就只有她,想到才刚进门时那爽脆利落丰神如玉的模样,低一低头,心里有些懊悔,不该这么早就去寻徐淑妃。
两人竟凭般好,倒是她没想过的,倒回去看也早该想到了,卫善连大婚枕头上绣些什么花色都要写信问一问,晋王在外头征战,光听见丈夫漏出两句就知道那头的事很要紧,还能抽出空来挑花样子给她,两人就是很要好的。
心里有些后悔,到底是自己耳根子软些,听见那些话,竟多心起来,可好好的哥哥妹妹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非得到书房去,都已经各自长成了,说话行事还这么不避忌,传了出去坏的也是东宫的名声。
皇后娘娘赏下缎子来,太子妃还当自己进言是对的,此时被婆婆看上一眼,这才觉得多口了,笑盈盈看着妹妹和晋王,回去也得约束李承徽云昭训两个,也不知道坐哪儿听来的话,往后不可再说了。
宫人奉了点心上来,八珍面三鲜丁还有一攒盒的玫瑰蜜卷三层玉带,卫敬容招手让秦昭坐到身边,让卫善团起来坐到罗汉床上,殿里也没外人,把面摆出来给他:“你回来,你大哥很高兴,在他那儿摆了宴请你去吃,你先垫垫肚子。”
跟着又解释道:“这些日子你父亲腿上的毛病又重了些,才刚挪到离宫来,腿上还疼,分不出神来摆宴赏你。”
秦昭接过筷子,掀开食盅,把三鲜丁一并盖在面上,手上搅拌,嘴上还道:“我在南边也访了几个有名的大夫,把他们都带了来瞧瞧脉案,都说夏病冬治,父亲每到夏天腿上便胀痛,试试冬天用药。”
修长手指握着两根乌木筷子,搅了两下看下卫善,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看,冲她笑起来:“善儿要不要尝一口?”
卫敬容笑了:“你还当她当小娃娃不成,看见什么都馋,我倒觉得如意昰儿都像了善儿。”
卫善皱了鼻子:“我才没昰儿那么爱吃呢。”秦昰年纪越大,功课越重,秦昱守孝读书,正元帝赞了好几回,秦昰知道读书能让父亲高兴,也用功起来,这个点儿正在书房上课。
秦昭回来,秦显就在芙蓉阁中摆宴,请他用饭,兄弟两个许久不见,朝中又有许多事宜要论,秦昭拜见过卫敬容,就要往芙蓉阁去。
卫善看看太子妃,自己要是去了,太子妃就要当陪客,若是大哥二哥两个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面说的,只怕她又要多心,可自己已经许久没见过二哥了,他一双眼睛看过来,竟不能说个“不”字儿,嘴里咬着糕,点一点头。
面还是秦昭吃了,他从攒盒里头挑出一块玉带糕塞到卫善手里,看她盘着腿儿坐在床上,问道:“大哥那儿吃酒,你也一道去罢。”
隔了半年,日思夜梦,好容易看见她了,能多看两眼就多看两眼,心里丈量着从芙蓉阁到飞霞阁的路,等夜里还替她捉几个萤子来,给她簪在发上。
对面坐着倒还能持得住,此时两人坐在一边,他左手拿起筷子拌面,右手递给善儿一块糕点,那只手压在炕桌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