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又道:“另外,邱卿还建议朕,在招安的时候,令那些反贼将自家的家眷都迁到关中,然后安心在各地为流官,待时间久了,能证明于国有忠,安居其事,方可再行调动。”
这话说白的,其实就是拿捏人质,让天罡地煞贼等接受招安后,能投鼠忌器,受到制约。
但立刻就有大臣表示不满——
就见一名御史出列道:“我大瑞立国以正,乃天下正朔,当以仁德治理天下,便是那反贼之流,只要受了招安,只要看到陛下怀德,自然会真正归心,岂能效那法家之行?须知苛政猛于虎!”
这话说出后,朝上不少官员神色微动,更有几人露出恼怒之色。
当年列国时代百家争鸣,后来大炎武帝独尊儒术,儒家成了显学正统,罢黜百家,但这般思想岂能轻易断绝,历朝历代多数都是外儒内法,这法家的传承一直没有断绝,在大瑞的朝堂上也有不少传人。
远的不说,单是前宰执韩逸,就是法家之人,对邱言还有过指点,他的儿子韩变隐于翰林院中,原本也有计划,被邱言破坏后安稳了些年头,而其人所学的也是法家之术。
这位御史的一句话,得罪的人不少,但这时候当然没人出来反驳,而是要看邱言如何回应,因为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御史说的大义凛然,实际上还是旧党一派,是许应一的属下。
现在的局势逐渐明朗,许应一等人的计谋,看上去万无一失,但皇帝刚才的话,与邱言的这封奏折,局势有了逆转的可能。
邱言却不慌不忙,只是道:“为治之要,莫先于用人,而知人之道,圣贤所难也。那贼人造反在先,本就有污于身,又不是正统出身,朝中之人对其无法知根知底,多大防备又有何错?许学士刚才也说了,能和平解决争端,既然如此,只要稍加注意,就能让那些接受招安之人安居,避免再次流血的发生,杨大人又为何要阻止?”
这杨大人,指的正是这跳出来的御史,至于许学士,则是说的许应一。
而且,邱言都说了,连圣贤都觉得识人不易,又遑论其他?
至此,情况已经清晰了,这殿上的文武百官,也大致明白了结果——还是要让邱言走上一遭,但招安条件,却加上让反贼的诸多首领,将他们的家人交出来作为人质,以示诚意,若是不愿,邱言就能推说这接受招安乃是反贼的推托之词,为的是拖延时间。
同时,沿途对反贼有过资助的商贾,很有可能也要在邱言东去的时候,被秋后算账。
“这一连串连消带打,确实高明,”思索着这些,就连许应一,也忍不住对邱言的应对感到钦佩,但他同样也知道,这并不足以改变自己的布局,“可惜,提出这样严苛的条件,也能让那些反贼顺理成章的拒绝,到时一个逼人难降的名头,就要落在这邱言的头上了!”
他正在想着,皇帝李坤也已经大概接受了邱言的提议,他并非不知其中风险,但邱言所说的也不假。
说到底,接不接受招安,影响的是邱言的名声,而无论是哪种选择,对王朝而言都是有利的。
另一边,邱言却又将手上的另外一份奏折举起,并朗声道:“皇上,臣还有一份奏折,事关重大,因不能自行决断,更还未彻底证实,本不想现在拿出,但既然要去往东边招降,所以还是先行奉上,以免日后延误。”
“哦?”李坤看着那份奏折,本就好奇,现在更加迫切,“拿上来。”
待得手下人将奏折递过来,李坤翻看了几页之后,登时面色剧变。
这陛前的诸多文武大臣,同样也是好奇,而如许应一与蔡阙等人,从刚才开始,就隐隐感到不妙,对这封奏折心有警惕,如今见了皇帝表情,那不妙之感越发强烈。
突然,李坤抬起头,狠狠的瞪了许应一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