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竟有些按捺不住,道:“若非是王妃从中挑拨,危言耸听,她哪里会改变主意?”
沈舒窈不慌不忙,接道:“既然她听了,就怨不得别人,因为她自个儿太过自以为是罢了,她此刻尚且乐在其中,如何你却替她不平起来了?”
云鬟道:“并没有不平,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凡事都是别人亏欠了你,就算别人自寻死路,这所有也都跟你毫无干系。”
沈舒窈面上的笑容有些僵,却不知云鬟究竟所指。
前世,因明白自己侧妃身份,赵黼又那样相待,故而云鬟行事从来低调不争。
沈王妃贤名在外,待她也十分和蔼,除了起初派人送了熬的汤来,有些难喝。
云鬟却每次都一饮而尽,并不避着人,只为让王妃的人回去告诉一声:她已经喝过避子汤了。
云鬟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生死对她而言却也平常,甚至有几次被赵黼所迫,反而觉着死不过是种解脱罢了。
乃至后来沈舒窈种种嘘寒问暖,她做这些实在是太过得心应手,虽然明知她是做戏,但对云鬟来说,那种毫无破绽的关切,纵然只假,也弥足珍贵了。
直到最后。
那日,江夏王府。
沈王妃命人传了她去,道:“王爷很快就要回府了,这一次他又打了胜仗,很该庆贺庆贺才是,只是最近圣上病弱,倒是不好铺张,然而王爷是最疼爱你的,你且记着,好生照料王爷。”
云鬟垂眸答是。
沈王妃抬手,有一名老嬷嬷上前,捧着一个托盘。
王妃将盘中的酒壶取下,道:“这个你拿去,这个壶是新近得了的,是个内有乾坤、最巧夺天工的。”
后阿里,云鬟才知道这内有乾坤是什么意思。
云鬟恍惚中,沈舒窈正也打量着她。
这般碍眼,虽然仍是男人的打扮,因昨夜赵黼的狂浪,到这会儿,云鬟并未裹胸束腰等,是以婀娜身段,显露无疑。
那样掐掌般的细腰,在长袍之下若隐若现……却更有一番风流妩媚之意。
沈舒窈不由道:“怪道皇太孙为你如痴如狂,神魂颠倒,连我都有些爱上了。”
云鬟从回忆中醒来,仍看沈舒窈。
却听她说道:“我自然知道相爷的打算,所以想推王爷一把,可知王爷什么都好,便是有些太过心软了,尤其是太肯顾惜皇太孙了,若他肯狠心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田地。”
因知道静王面对赵黼下不了手,故而在赵黼被萧利天带走之后,沈舒窈不惜自作主张,暗中取了静王的大印,发令给齐州监军王焕之,命若赵黼踏出城门,便即刻诛杀等话。
但竟留下了此祸患,眼见皇位后继无人,只一个静王,本来可以顺理成章地被封为太子,谁知赵世竟迟迟不行此令。
当初为了让老皇帝心悦,不惜借着进宫面圣的机会,用银针刺穴的法子促使胎儿早产,便是想让这孩子诞生在皇宫中,且让皇帝第一个看见。
皇帝已经年迈,最喜欢的就是新生的子嗣,小皇子又生在跟前儿,可谓一举两得。
可谁又能想到,机关算尽,赵黼却又在这个关键时候回来了。
真如功亏一篑。
正云鬟道:“王妃想把所有人都算计其中,只怕要注定失望了。”
沈舒窈却缓和了面色,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同你示好的。毕竟你也知道,圣上属意的人始终都是皇太孙殿下,大概是因为先前太子被刺死之事难以释怀,故而想补偿殿下罢了。”
云鬟正诧异于她的高深“涵养”,忽有所动。
沈舒窈道:“另外我倒也要向姑娘道喜,若是皇太孙殿下成了太子殿下,将来您就是大舜的皇后,咱们也算一家子了。”
云鬟道:“我有一事不解。”
沈舒窈静候,听云鬟问道:“之前太子夫妇被害,陛下让我跟白尚书查明此事,竟查到英妃娘娘昔日的一名嬷嬷身上,不过,我跟尚书都觉着此案尚有疑点。”
沈舒窈道:“哦,这跟我什么相干?”
云鬟道:“王妃方才说,太子是被人刺死,不知王妃又是如何知道的?”
沈舒窈眼波微动,继而道:“我是说被刺杀身亡,因毕竟听外头说有刺客在,才这般随口说的。如何,可有不妥?”
赵庄在寝殿,于皇帝面前吐血而亡,当时以及事后,但凡知道点内情的,都以为太子是毒发身亡。
且毕竟太子身份尊贵,连季陶然都不得去查验尸首。因此那死因便有些成疑。
虽然沈舒窈补充的答话听着并无不妥,但云鬟心中仍觉着古怪的很,便将此事存在心里,等尽快得闲同白樘或者季陶然说一声。
沈舒窈见她盯着自己,却嫣然一笑,道:“都是将来的皇后娘娘了,难道还要像是先前在刑部一样,又要开始查案了不成?先前还可以任性胡闹,倒也罢了,以后可是端端使不得的,否则传了出去,只怕有辱国体。”
云鬟皱皱眉,心中宛若蒙着一层阴云,说不出来是怎么样。
沈舒窈道:“我来了也有半天,也该去了,以后若得闲,姑娘可以去找我,我也会常来的。若还能像是咱们昔日在凤仪的时候那样好,那可真真儿的锦上添花了。”
灵雨见沈舒窈去了,才敢进来,忙问道:“姑娘,可有什么不妥?”
云鬟道:“没什么。”
灵雨道:“王妃忽然来到是做什么?”
眼前刷地一团火光闪过,是酒杯落地,跌得粉碎。
锐响震得云鬟耳朵嗡地一声。闭了闭眼,才将幻象压住。
云鬟道:“不管做什么,这次……她不会如愿。”
晌午,赵黼仍未回来,派去的小太监也毫无消息。
云鬟略吃了几口饭,身上已好了些,灵雨因得了赵黼的叮嘱,却还要劝她再好生休息。
忽然有内侍来到,说道:“圣上传崔姑娘快去。”
灵雨陪着她前往寝殿,一路却见雪后的九重宫阙,越发壮观,白雪压着琉璃瓦,巍峨壮美,天空更如洗过一般,透着汪汪地蓝,赏心悦目,毫无瑕疵。
只听灵雨笑道:“殿下回来,这天儿都放晴了!今儿又是初一,何其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