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晓得他想起亲娘心里黯然,蓉姐儿却趴在红纸上,拿着笔沾满了墨跃跃欲试:“娘,我也写一个!”
王四郎见她那付模样哈哈一声,握了她的手一勾一捺的教她写了自己的名字,一个蓉字儿,蓉姐儿因着看花牌早就识得了,可不知写起来竟这样难,别个写得这样小,她学着模样写完,一张方砖大小的纸便全撑满了。
秀娘暗道一声糟糕,连名儿都不曾教她写,王四郎也直皱眉头,这样儿哪里好送去女学,莫不要吃人笑话,赶紧到外头给她买上一本字帖,自腊八这日起,蓉姐儿便开始天天习字了。
头一天写字纸儿没费几张,一件新衣裳倒污了大半,玉娘赶紧给她做了一件反罩衣,跟灶下的厨娘一般,把头发全拢到脑后,不叫她沾得身上全是。
蓉姐儿又还是那头两日的新鲜劲头,就跟点消寒图上的梅花一般,几张一点完,就再无兴致了,秀娘先还哄着,蓉姐儿晓得娘惯着她,又是撒娇又是作痴,秀娘立起眉毛斥责她,把眼儿瞪大了,蓉姐儿才噘了嘴儿乖乖去写那一天五张的大字。
大白猫起冬来,懒洋洋的窝在褥子上怎么也不肯挪窝,蓉姐儿到哪儿就要把它带到哪儿,就是去书房学写字,也要叫银叶抱了它的窝,屋里点上两个炭盆子,青砖地上铺的毯子,大白滚过一回就知道软和,有兴致起来起走上两圈儿。
一爪子踩在蓉姐儿刚写好的字上,正铺在地上晾,大白没见过这东西,拿爪子不住去扒拉,银叶一叫它喵呜一声一溜小跑,满满一张写着蓉姐儿大名的字上,留下一排梅花印子。
这比消寒图还要好看,蓉姐儿把大白抱过来,抬起它的爪子拿笔把它的脚涂黑了,叫大白立在桌上,把着它的两条腿儿踩在纸上,大白喵喵两声,尾巴一甩一甩的刮在蓉姐儿脸上,她一声喷嚏捏得重了,大白喵一声跳起来跃到地上,把红艳艳的毯子上踩了五六个墨点儿。
被秀娘拎起来打了两下手掌心,蓉姐儿噘了嘴儿哭,秀娘发完了怒又心疼起来,把她搂到怀里哄,
旁的不论,先把自家的名儿写得全了,若是拿书一个字不识,便是小人儿也要脸红的。秀娘照着帖子上的格子给她放大一倍,等她将将能把字缩在格子里不顶天立地的撑破一张纸,王家头一个新年便到了。
大年夜虽还只有他们三个一桌未免冷清,秀娘便想着叫家里的下人也都一处吃一顿年饭,帐房的钱先生跟他娘子陈氏,也俱都请了来,就同自家人一桌。
外头却支起两张圆台来,女一桌男一桌,除了吃年饭,还要把红包,秀娘包了两个红包给蓉姐儿,等银叶绿芽上来磕头的时候,她们俩的红包就是小人儿自家给的。
玉娘手里捧着个盘儿,拿了红包的,再抓上一把糖,每人把了五百文钱,倒好抵粗使的两个月的月钱了,给那帐房的钱先生封了一封银子,玉娘跟算盘两个,也各得了一封银子。
陈氏自坐了船出来便一直身上不好,就是年饭也只露个脸儿,吃一杯水酒就回屋去歇着,钱先生一向寡言,王四郎便是瞧中他老实,盘的帐又清楚,这才开了高价把他请来,秀娘也请医请药的给陈氏瞧病,钱先生略坐一回,陪王四郎喝了一壶酒便告辞出去。
这个年有这些个下人撑着才不显得冷清,王四郎买了好些个烟火,蓉姐儿大了胆子也想去放,叫秀娘一把搂住了:“叫小来安来福去放,莫烧着了眼睛。”
蓉姐儿扒着门框,仰了头也还是瞧不见,还是玉娘道:“不若到花园里的亭子去,开了窗儿,多添几个炭盆子,高些儿也能看得清楚些。”
亭子是搭在石头上的,坐在里头开了八面窗,这临河街的人家俱在放焰火,映得满天霞光,蓉姐儿靠了秀娘的,忽的冒出来一句:“上回,上回咱们也在亭子里看烟火的。”脑袋还挨着,身上裹得暖烘烘的,秀娘拿狐狸毛的大斗蓬把女儿包在里头,不一会儿再去看她,她已经阖了眼儿睡着了。
第76章 曹先生以花为题女学生技压群芳
这一个年自然过得喜庆非凡,可蓉姐儿却一点热闹都没沾着,除了守岁那夜放过烟火,只往沈家王家拜了一回年,初一回去的泺水,初三就又往江州赶,因着初四夜里要在新宅里头迎财神,蓉姐儿还没能跟几个姐姐玩一回,就又叫秀娘拘到案前习字。
小人儿哭过闹过,哭完闹完还是要写,半点偷赖耍滑的法子也无,先头还闹了两天,待知道眼泪无用,连哭的力气也不费了,只老老实实在案前描字儿。
先头那份帖子买错了,待到铺子里头打听过,才晓得初学写字须先用描红薄子,就同那新学绣花的,把花影儿描下来才能往处下针。
蓉姐儿一天五张,初时薄子上头沾的一个个的墨点儿,待写完了捧了薄子去交差,秀娘每掀一张就皱皱眉头,一个描的好的都挑不出来,连墨都磨得不成样子,不是晕得一团团的水渍,便是浓黑墨迹,枯笔涩意,写得不畅。
银叶是叫蓉姐儿带了去女学里头侍候的,连磨墨铺纸且还不利索,怎不吃人笑话,买人时候专想着给前头书房添一个书童,会磨墨裁纸识几个字,却没想到往蓉姐儿身边添一个,此时再买人哪里来得及,只好叫那个小厮教银叶磨墨。
蓉姐儿习字,银叶练磨墨裁纸,绿芽就预备吃食点心帕子,一屋子三个人忙得团团转,急急补了四十多天。练得久了,腕上有了点子力气,渐渐就能描在框子里,一张里统共十个字,也能有一二个描得像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