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风小心翼翼接过照片,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放到眼前,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那副爱怜横溢的样子,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我不敢看他,将头扭向了窗外。
“那么,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为什么又要装成傻子?”我问。
“说来话长。”向风收起照片,说:“我听说,广东是外来人口最多的地方,于是就随着打工的人潮来到了广东,希望能在这里能找到我妹妹。初来广东,我拣过垃圾,睡过车站,拿着我妹妹的照片,逢人就问,换来的不是白眼就是嘲骂。我知道,凭我的力量,想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必须想办法打入上流社会,拥有庞大的信息和关系网才可以。我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买了套西装,打理了一下自己,战战兢兢的来到一家夜总会应聘男公关,没想到,很容易就被录取了。从此,我就开始了牲口一般的生活,每天灯红酒绿,和形形色色的女人交合…”
说着,向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几年,我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头牲口,我服务过的女人,七十多岁的都有,所谓上流社会,所谓有钱人,不过只是包裹着一层光鲜的外衣,一旦脱了那层衣服,暴露出来的,是外人难以想象的丑陋,有些女人为了追求刺激,甚至要求喝她的尿…为了我妹妹,我一直隐忍着,不然早就疯了。我尽心服侍着那些女人,每次完事后,我都把我妹妹的照片给对方看,恳求对方通过关系和人脉帮我打探。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几个老主顾的帮助下,终于有了我妹妹的消息,据说,有人在梅州见过她,给一家饭店洗盘子。
“我兴冲冲赶到梅州那家饭店,对方却说这个女孩儿早就走了。我几乎翻遍了所有大街小巷,一些好心人对我说,这一带活跃着不少人贩子,把外地女孩儿骗卖到偏远的山区,到那里去找找,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后面一年,我便奔走于那些山区,有时候就睡在山里。一天,下起了大雨,我持续赶路,浑身透湿,昏倒在了路旁的草窝里。当我醒来时,发现我躺在一个山洞里,面前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儿。女孩儿告诉我说,她叫袁小丫,是附近袁村里的,出来打猪草时,见我昏倒在那里,咬牙将我背到了这个山洞里…”
说到这里,向风的眼中闪动着幸福的光茫。
“真是天妒佳人,小丫这么漂亮的女孩儿,竟然腿脚有残疾,难以想象,她是怎样将我背过来的,当时的我很感动,我体会到一种从未有的温暖。
“我这一病,竟然半个多月才好,小丫是一个特别温柔善良的女孩儿,她每天都带来吃的东西,并且采草药熬给我喝。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当我厌倦女人肉体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了,直到小丫的出现。是的,我爱上了她,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妹妹以外唯一的亲人。小丫也爱上了我,她对我说,阿风哥哥,即然你没有家,就去我家里过吧,小丫跟你一起寻找你妹妹,服侍你一辈子,过几天我就带你回家见我父亲…
“家?这个对很多人再普通不过的字眼,对我来说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当它突然降临的时候,又是那么的不可思意,我真的可以有家了么?…第二天一早,小丫过来接我,我们出了山洞,一路忐忑而又兴奋的向袁村走去。
“也许,这就是命运,后面发生的事,将远远超乎我的想象。来到村口,我发现路旁有一座石牌坊,小丫说,村里人谁也不知道这座牌坊有多少年,上面刻的字也没人认得。我看了一眼,那牌坊上的字很模糊,大部分都已经看不清了。就在我扭头准备走的时候,心里‘咯登’一下子,我隐约觉得,牌坊上的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凑近一瞧,我大吃一惊,那上面的字,和我家祖传的竹简上的字竟然是一样的!”
听到这里,我心里也‘咯登’一下字。
向风继续道:“这时候,我想到了父亲临终前讲的那个传说,那个袁崇焕讲给我家先祖的传说,难道,这座牌坊和那个传说有关系?
“遗憾的是,牌坊上的字有一大半已经看不清了,剩下的只是一小半。一时间,我望着幽静的袁村,望着蜿蜒的青石板路,愣在了那里。小丫叫了我几遍我才回过神,像木偶一样跟在她后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来到小丫家以后,他父亲竟然不在家里,小丫说可能出去收山货了。整个一天,我心神都恍恍惚惚的,下午时又下起了雨,直到傍晚那雨还有没停,山路不好走,看样子,小丫的父亲不会回来了。
“晚上,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据说,有个外来媳妇的傻子弟弟走丢了,那女人哭天嚎地,不顾身孕,硬要一起去寻找,结果摔了一跤,动了胎气,连夜请来接生婆,好像是难产,孩子怎么生都生不出来。
“小丫和那女人关系不错,心里记挂,我便陪她一起去看。那女人家门口围着很多村民,在那里议论纷纷,屋里传来女人的哀嚎声。
“这时候,我感到好像哪里不对劲,我隐约觉得,这家人屋里隐隐有一股气往外涌,我当年跟那老道士学过一些道术,知道屋内涌气是不吉之象。而且,屋里那盏油灯从远处看,怎么看都像是人死之后点的长明灯,火光怪怪的,我感觉可能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就听屋里几声怪叫,灯‘噗’的一下子灭了,外面的村民都被吓的不轻。不一会儿,那稳婆颤巍巍走出来,脸色煞白,问她只是摇头,说是难产,大人小孩都没保住。几个好事的妇女进屋里看,出来说尸体用被子盖住了。这时候,忽然走出来两个村民,据说是村支部的,驱散了看热闹的人,说由于这家的男人在外面打工,联系不到,第二天村里安排下葬。
“第二天,小丫的父亲袁村长还是没有回来。那妇人下葬时,棺材直接抬进屋里殓的尸体,不许人围观,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小丫担心他父亲的安危,我便陪她一起出山寻找。
“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来到小丫家里,只见屋里竟然亮起了灯,小丫很兴奋,张口就要喊,我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因为我觉得屋子里的灯光有点怪异。仔细一看,那根本就不是灯,而是一只白纸糊的灯笼。
“怎么会有白灯笼?我们两个都吓坏了,这可是给死人用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脚步声,我抱起小丫躲在了柴堆后面。很快,进来几个男人,依稀便是村支部的老头,还有一个不认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就是小丫的父亲,也就是袁村的村长…
“从他们交谈中我才知道,袁村长根本就没有去收山货,而那女人的确死的奇怪,至于屋里那白灯笼,是按照习俗,下葬头一夜拿去坟头给横死之人祭灵的。几个人声音很低,我只听清了这些,说着说着,袁村长突然停下来,朝屋里喊了声小丫,见没动静,便放心的带几个人进屋了。袁村长边走边埋怨,说他们不该把这灯笼拿到家里,幸亏小丫不知去了哪里。
“这时候,雨还在下,在外面根本听不清屋里人讲话,我心里一动,决定去那女人摔倒的地方看看,小丫知道位置,从村民口中探来的。那附近有一处断崖,乌黑乌黑的夜,再加上瓢泼大雨,什么也看不清楚。这时候,我忽然听到崖下传来人的呻吟声,下去一看,是一个衣衫破烂的傻子,小丫说,他就是那产妇的弟弟。
“我们将傻子抬到一个山洞里,点起了火,发现傻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傻子迷迷糊糊,再加上口齿不清,说话断断续续的,不过,大体意思我还是听懂了,傻子说,是他姐姐让她来的,他看到姐姐站在远处冲他招手,他便走过去,结果一脚踩空,掉下了崖。
“我和小丫面面相觑,都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时候,小丫忽然发现,傻子被雨淋开遮脸的头发和污秽以后,相貌与我竟然有几分酷似,我也很惊奇,近看不像,远看真的很像,由其脸型。”
第一百一十章 诅咒(3)
“当时我只是震惊,并没有别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形貌相似的人有很多。傻子伤的很重,袁村方圆十里连诊所都没有,救他已经来不及了。傻子躺在洞里呻吟了一会儿,终于死了。我和小丫心情都很不好,由其小丫,扑到我怀里哭了好一会儿。
“渐渐的,夜深了,外面的雨也小了起来,我怕小丫的父亲有所疑心,决定送小丫回去,并且嘱咐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看样子,袁村长他们背地里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袁村也十分古怪,看村口那座牌坊就知道。
“我送小丫回到家,发现家里没人。我不敢多耽,匆匆走了出来,在袁村里信步游走,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村口那座牌坊。走到村口时,我忽然看到远处模模糊糊有几个人影,于是悄悄跟了上去。
“靠近一看,正是袁村长他们几人,披着蓑衣,依稀间,只见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只黑乎乎的包裹。我尾随他们,一直来到一片乱坟地,这时候,雨差不多已经停了,他们点起那只白灯笼,将手上的包裹打开放到地上,只见都是些熟食、供品之类。袁村长突然跪倒在一座新坟旁边,‘呜呜咦咦’的哭了起来,那座坟里,埋的就是那个产妇。
“旁边人连忙劝慰,我在山区游荡了接近一年,可以听的懂潮州话,所以,我能听懂袁村长他们说话。从那几个老头口中,我终于知道了真相,原来,坟里埋的这个女人,竟然是袁村长的情妇,而她肚子里怀的,是袁村长的孩子!”
“啊?”听到这里,我顿时瞪大的眼睛,这么一个破山村里,村长都有情妇…
“是的。”向风说,“我当时也很吃惊,可这是事实,原来,那女人的老公常年在外打工,她耐不住寂寞,和袁村长好了起来,并且怀上了他的孩子。袁村长慌了神,秘密将她村里接出来,带她去镇上打胎,那女人趁袁村长没注意时跑了,不知躲去了哪里。六个月以后回到村里,肚子已经好大了,没法再打。
“对外,那女人说去了她老公打工的地方。然而私底下却准备要离婚,逼袁村长娶她。袁村长被逼无奈,和村支部几个人商议,决定秘密弄死那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于是,袁村长口头答应那女人娶她,安稳她的情绪,私底下却暗中买通了接生婆,让她在接生时做手脚,就说母子二人是因难产而死的。然后村里负责处理尸体,就说检验确实,等那女人的老公从外面回来,一个破山民,又不懂法,妻子偷了人本来心里就恨死了,现在死无对证,谅他也不懂怎么去告。
“本来计划周详,从时间上算,那女人离预产期还有十几天,没想到突然发生了变故,不得不提前实施计划,那产婆接生时,外面围满了村民,这也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不过,最终,大人和小孩还是死了,袁村长总算松了一口气。
“袁村长由于心虚躲在外面,直到女人下葬才回来,那几个村支部的老头向他汇报详情。他们这里还有个奇怪的风俗,凡是弄死人命的,下葬当晚要来死者坟前忏悔,讲述原委始末,诚心祭拜,乞求亡魂的饶恕。
“当时听到这里,我已经气得咬紧了牙,我真没想到,小丫竟然会有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我决定带小丫远走高飞。不过,我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接下来,我听到一件不可思意的事,那几个老头告诉袁村长,下葬时只有那女人一具尸体,那孩子的尸体,不见了…
“袁村长吓的不轻,问老头干嘛现在才说,老头说一切都得等祭灵来到坟前时才能说,不然就不灵了。他们白天去问那接生婆,那接生婆就像傻了一样,痴痴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管怎么问只是摇头…”
说到这里,向风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窗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不久,还不到半年。”
我想了想,说:“你乔装成傻子的样子,就会为了探知这件事?”
“不,我是为了小丫。”
“为什么?”
向风看了看我,轻轻吐出两个字:“诅咒。”
我心里一震。
向风说:“凡是在袁村出生的人,都中了诅咒,那些外来的人如果不走,也会跟着一起死。如果我天天出现在袁村,肯定会引人怀疑,得知小丫父亲的人品以后,我宁可做一个叫花子,拣垃圾睡大街,也不会入赘他家,所以,我伪装自己,一直在苦苦探寻化解诅咒的方法。”
“这里的人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