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2)

为兄 困倚危楼 2514 字 1个月前

他在极乐宫中三年,时时刻刻想着如何逃出去,并不敢同别人交心。便是对着服侍自己的锦书时,也少有真心话。不料逃出来之后,在深山密林里遇上的这个怪人,竟与自己如此投缘。

他几乎就想跟周衍结伴同行了,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从极乐宫里逃出来的,也不知那宫主有没有派人追来,却不可拖累了无辜之人。

许风想到这里,慢慢收回了脸上那一点笑,说:“我与周兄并非一路人。无论我去哪里,总不会跟周兄同路的。”

周衍怔了怔,喃喃道:“是么?”

语气中不无失落之意。

许风佯作不知,吃过山鸡之后,就回山洞里休息了。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好上路。

他这一晚却睡得不怎么安稳,醒来时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周衍坐在洞外风口的位置,倒是睡得正熟。

许风摸了摸他亲手削的那柄剑鞘,想着他爱吃自己做的东西,便爬上树掏了几枚鸟蛋,仍是埋在土里闷熟了,再取出来塞进包袱里,好给他带着路上吃。

周衍醒来之后,见许风早已打点好了一切,着实有些失望。他似乎还有挽留的意思,许风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抱拳道:“这几日多谢周兄处处相护,在下无以为报,只愿周兄早日寻到令弟,兄弟团聚、得偿所愿。”

周衍双目望着他,苦笑道:“但愿如此。”

又道:“许兄弟你孤身上路,多加小心才是。”

许风点点头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周兄,咱们就此别过了。”

周衍再也无话可说,只能干巴巴道:“嗯,后会有期。”

许风身无长物,只拄着那柄宝剑,一个人迤逦而行。他沿着溪水往下游走,走了片刻后,忽然回了一下头。只见周衍仍旧站在原处,远远的凝成了一个灰点,看不清楚面目。

许风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管着自己没再回头。

他这么风餐露宿了几日,终于从山谷里走了出来。起先所见的尽是荒凉景色,后来渐渐有了人烟,有时还能见着数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许风怕泄露了行踪,白天专拣崎岖的小路走,晚上也都宿在荒郊野岭。如此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始终没见极乐宫派人追来。或是那宫主当他跳下悬崖摔死了,或是犯不着为他这么一个男宠兴师动众,总之许风悬着的心算是落下来一些。

他估摸着已经离了极乐宫的势力范围,路上再看见城镇时,也敢进去转转,出卖气力赚些银钱。

其实这三年里,他最挂念的人就是师父了。只是那宫主老谋深算,说不得派了人在他师门守着,为免牵连无辜,许风只好忍着没有回去。他路过一处镇子时,见镇边的山脚下有间猎人打猎用的屋子,像是荒废了许久,他便出几个钱租了下来,一个人住在那简陋的木屋里。

他一面进山打猎,一面将荒废许久的剑法重新练起来。

许风在武学上并无太高的天分,但他坚信勤能补拙,向来勤练不辍。如今一心报仇,练起剑来更是刻苦,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大半都拿来练剑了。

他左手不惯使剑,一切都要从头来过,没几天手上就磨出了泡。他也没当一回事,拿布条胡乱缠了缠,还是接着练下去。

许风在镇上住了大半个月,靠着打猎为生,勉强能维持温饱。这天他正在屋前的空地上练剑,天空中响起阵阵雷声,像是快要下雨了。他一套剑法尚未练完,也不急着进屋避雨,一板一眼地将剩下的剑招使完了。

果然不多时就落下雨来。

这雨下得甚大,落在许风的脸上,有点微微的刺痛。

许风闭了闭眼睛,紧紧握住手中的剑。

他想起当年在官道上遇见那极乐宫的宫主时,那人的一双手莹白如玉,但是只一招,就将自己掀翻在了地上。这以后他再未见过宫主同人动手,不过仅看他座下几个堂主的本领,就知道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了。

不行,他还差得太远太远了。

许风站在雨中,将自己那套剑法又从头至尾练了一遍。他想象自己在同那宫主过招,每次只走得三招,便又败在了那人手下。

他心中恨意难平,不知不觉间就使上了内劲。一股真气在他体内游走,走到某处时,忽然滞了一滞,像是遇上了阻碍。许风没当一回事,硬提起一口气来,猛地挥出一剑。

那真气霎时就乱了,在他体内乱冲乱撞,最后冲到胸口上来。他顿觉一阵剧痛,连手中的剑也握不住了,“铛”一声落在地上。

许风颇为爱惜这柄宝剑,连忙弯身去捡,谁知竟觉得头晕目眩,怎么也捡不起那柄剑。他胸口又闷又疼,张嘴吐出了一口血来。

血水混着雨水淌落下来,许风踉跄了两步,再也支撑不住,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却有一人抢到他身边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许风吃了一惊,勉力睁开眼睛,见着一张蜡黄的面孔,正是多日不见的周衍。

周衍另一只手摸到他脉门上,只按了一会儿,就皱眉道:“经脉逆行、真气大乱……这是走火入魔之兆。”

但凡习武之人,听得走火入魔四个字,无不是如临大敌。许风却没什么反应,只觉得身在梦中一般,问周衍道:“周兄怎么在这里?”

周衍说:“我是碰巧遇上了。”

这话哄得谁来?

许风自是不信。

周衍只好道:“此事容后再说,还是你身体要紧。”

他边说边伸手揩去许风唇边的血印。或是雨水太冷了,许风觉得他的手指有一丝儿颤抖。

周衍将许风抱进屋里,先用被子裹住他湿淋淋的身体,再忙着生起火来。

许风昏头昏脑的靠在床上,觉得数股真气在体内激荡翻搅,震得他骨头都隐隐作痛。那真气不受约束,在他四肢百骸中冲撞一番,又汇聚到了他胸口处。他胸口像烧着一把火,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了。

许风头一回尝到走火入魔的滋味,终于忍耐不住,“啊”的叫了一声疼。

周衍赶紧冲到床边来,伸手搭了搭他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他手探到许风领口边,停了一下,才低声道:“许兄弟,得罪了。”

说完就去解许风的衣裳。

许风已有些迷糊了,却还惦记着那柄剑,说:“周兄,我的剑还扔在外头。”

周衍道:“没事,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