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她要跪,就让她跪着吧。”蕙娘轻轻地说,她把海棠簪推进发内,站起身来。“该去谢罗居吃早饭了。”

在谢罗居里,五姨娘的眼神果然在海棠簪子上打了好几个转,蕙娘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回到自雨堂里,她把簪子拔下来递给孔雀,“送到太和坞里去吧,话说得好听一点……把这个意思带出来:自雨堂先给文娘住,也是为了照顾十四姑娘的脾气,倒不是故意要驳她的回。”

孔雀咬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簪子,出了堂屋。蕙娘踱进里屋,又坐下来练了一会字,过了一会,她似乎有几分疲倦,便按着脖子轻轻摆了摆手,由绿松领头,一屋子人顿时退得一干二净,只余石英一人,还直挺挺地跪在梳妆台边上。

“说吧。”蕙娘又提起笔来,她连看都没看石英,只闲聊一样地问。“你爹原本为你物色了哪户好人家来着?”

她立刻就得到了一个答案。

“五姨娘娘家有个远房侄子……”

从前没想和五姨娘争锋,自然不会去要焦梅。她知道石英已有去意,私底下还觉得这丫头眼浅:除非她能到焦子乔身边服侍,不然,这府里还有什么去处,比她身边更强?没想到,焦梅果然有几分本事。他还真为自己的女儿,安排了更妥当的人家……

蕙娘搁下笔,拿起一方素绢,仔细地揩着青葱一样的玉指。

“奴才就是奴才,再威风,那也是主子赏的,”她淡淡地说。“得意忘形,竟把自己当个主子,想要插手主子间的事了,那可不行。”

石英咚咚地给蕙娘磕头,“奴婢明白,奴婢虽不能违逆父母,却也万不敢吃里扒外,给姑娘添堵。姑娘如不信,奴婢愿——”

“好了。”蕙娘不轻不重地说,“要不是看明白了你的心思,你还能跪在这儿吗?连着你爹,怕是早都被赶出去了……你爹虽然利益熏心,为了那一步连命都能不要,所幸,到底还是生了个好闺女。”

石英肩膀一松,这才觉出浑身已跪得酸痛,一时再撑不住,几乎软倒在地。她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伏在地上,以最恭敬的姿势,听着头顶那飘渺的声音,“你爹知道消息,是个什么意思?”

“他……他直打自己耳光,”石英便又勉力支起身子,恭恭敬敬地说。“想亲自给姑娘磕头赔罪……”

“不必了。”蕙娘搁下手绢,“石英,我今儿个把话给你撂在这了,我活着,你陪我一起嫁到权家,连你爹在内,表现得好,自然有差事给你们做。将来风光,未必比在焦家差。我死了,那我也早留下话来,你们全家都得给我殉葬。”

她随手抄起一卷宣纸,弯下腰顶起了石英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焦佩兰说得出做得到,你们一家是生是死,凭的不是祖父,不是麻海棠,是我的一句说话……你明白了没有?你信不信?”

石英也好,焦梅也罢,又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哪里还敢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en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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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出一口血来,怎么搞的才放松了一天啊!!!!!!!!!!!!!!!!!!!!!!!!!!!!!!!!!!!!!!!!!!!!!!!!!!!!!!!!!!!!!!!啊!!!!!!!!!!!!!!!!!!!!!!!!!!!!!!!!!!!!!!!!!!!!!

ps 谢谢老衲、兮兮和搬运工的长评!

☆、21妒忌

文娘这一次居然很沉得住气,她一路病到四月,病得京城的夏天都要来了,病得三姨娘和蕙娘说了几次,“你就不能让她一回?她要什么,你给她就是了。”病得蕙娘的家具都做下去了,玛瑙天天领着焦家布庄的裁缝们忙活,病得蕙娘把宝庆银、老麒麟送来的首饰,先打发到花月山房去了。她还是不肯见好,终于连老太爷都惊动了,蕙娘出去陪他用茶时,老人家都问了一句,“文娘这几个月,病得不轻啊?”

“红眼病,晾一晾就好了。”蕙娘心底也不大乐意,她轻声细语地说。“总是那个样子,好像家里有谁对不起她一样,这样下去,以后嫁出门,是要吃亏的。”

即使自己也是即将出门的大闺女,守灶女的口吻依然改不了。文娘越是倔,蕙娘就越是要拿捏她。两姐妹一声不出,倒是斗了有四个月的气。老太爷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明年就要出嫁了,你母亲又是那慈和的性子。她慈母更别说了,丫头出身,那么一点点见识,能教她什么?花月山房里的嬷嬷们,可没有你这个做姐姐的教她,又更上心,又更有威严。你不出手,难道还要我老头子教她?”

焦家人口少,文娘虽然不如蕙娘那样得宠,但从小一直也都很得祖父、父亲的宠爱。老太爷提到她的时候,语气里的宽容和放纵,就是蕙娘永远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当家人都发话了,蕙娘心里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主动放□段,她带石英去花月山房,走到半路,又打发她,“算了,你还是去太和坞找你婶婶说几句话吧。”

最近几个月,自雨堂里的丫头们一来是忙,二来主子也管得严,平时没事,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石英在自雨堂东里间里跪了那半天,要是以往,消息早传得遍地都是,石英这几个月,在各屋的大丫环跟前都别想抬头做人了——可自从蕙娘腊月里发了那一顿火之后,到现在,小半年了,自雨堂里的事根本就传不出去。尤其是能进东里间服侍的丫头,哪个不是千伶百俐的,主子的态度,或多或少都能揣摩出来。口风严到什么地步?别说太和坞了,就连南岩轩的符山,对石英都根本没有一点异样……

石英现在对蕙娘就要热情得多了,连表情都丰富起来,她一口答应下来,又主动问蕙娘讨假。“这几天,听说家里母亲身体不大好,想要回去看看……”

蕙娘唇边便浮上了一缕模糊的微笑,“那也是该回去……今儿晚饭前回来就成了。”

虽说焦梅定了要跟她过去权家,但老太爷说话算话,一个多月了,蕙娘没提,他也就没露一点风声,焦梅还是好端端地干着他二管事的活计。他在府里的能量,也和从前一样地大。说得难听一点,蕙娘现在要想瞒天过海,办上几件见不得人的事,除了瞒不过老太爷之外,恐怕连四太太都只能一无所知。

不过,她究竟也没有吩咐焦梅多少事,只是令石英择时去太和坞和胡养娘说几句话。“按你的身份,和她们多亲近一点,也算是题中应有之义。”

石英有没有琢磨明白她的意思,就要看这丫头的悟性了……蕙娘绕过一个弯角,一边多少有些不耐烦地想:毕竟也算是人精,如不恩威并施,还真很难收拢得住。

眼看花月山房近在眼前,她也就收敛了思绪,掏出一方帕子来,捂住了口鼻。

花月山房顾名思义,自然为花海围绕,文娘性好桃花,从三月开始,碧桃、红桃、寿星桃……断断续续能一直开到五月上旬。可蕙娘却一近桃花就要打喷嚏,即使已经预先拿手帕捂住了,一路走进院子,她还是猛打了三五个喷嚏,眼鼻全是一片通红,简直连威严都要折损几分。几个小丫头看见了,全都强忍着笑,上前为她打帘子,云母也从里间小跑着迎出来,又吩咐小丫头们,“快把帘子都放下来!”

也就是因为这一林子桃花,挡住了蕙娘往花月山房的脚步,不然,早在三月里,她就要杀过来了。文娘这都多大年纪了,改不掉的还是这左性子。说来也奇怪……上辈子,即使知道了她和权家的婚事,文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她还和蕙娘犯愁呢:何家不久就又重提婚事,这一次,他们家诚意十足,提的还不是何家次子,而是长子芝生。在文娘看,自己多半是要嫁到何家去了。

蕙娘一边想,一边又捂住鼻子,秀气地打了个喷嚏,云母忙献上一张新帕子,又往里屋一探头,倒是窘在了当地,瞅了十三姑娘一眼,又转头给身后的小丫头们使眼色,蕙娘一边擦鼻子,一边已问,“怎么,她难道还跑了?”

从云母的表情来看,焦令文恐怕刚才还在里屋呢,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她还真从里屋跑没影了。蕙娘啼笑皆非,拎着裙子,也不要云母跟随了,自己从边门出去,忍着喷嚏左右一望——便见到一角红裙,慌慌张张地消失在了一角繁茂的桃花之中。

“焦令文。”她现在也不恼了,反倒觉得有几分好笑。“你是要躲到我出嫁,还是预备就一辈子不理我了?”

花月山房周围有一株最老的桃树,怕也有一百多年了,枝繁叶茂花发无数,年年还结好些桃子,文娘小时候还会爬树上去,摘一篮子桃子给焦四爷吃,还向姐姐炫耀,“你有穆阳的水蜜桃吃,就很了不起吗?我也有最最上等的好桃子,一个都不给你吃!”

等姐妹们各自回了院子,四姨娘早差人送了桃子来,“十四姑娘自己院子里栽的,给您换换口……”

“多大的年纪了。”蕙娘又打了个喷嚏,站在这老桃树下,仰着头对一团繁茂的枝叶说。“还爬树!你再不下来,是等我上去捉你?”

文娘被逼到这份上,也没法再躲了。她犹犹豫豫,伸出一张脸来,看了姐姐一眼,又缩回去。“你还来做什么,你还热闹得不够?”

才说了这么两句话,声音里就带了哽咽,小姑娘绷不住了,还在树上,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一样都姓焦,我除了晚你一年,我还差你什么……怎么你什么都好!什么都有!就连要说亲,也说得个天下最好最好的……你难道还不足够?你还要到我跟前来!是不是要我也跪下来舔你的脚,你才甘心,才足够!”

啊,看来,她还是挺中意权仲白的么。

蕙娘眼神,不禁微微一沉,她握住树干,只一蹬便上窄枝,蹬出一片花雨,粉色的、白色的花瓣纷纷落下来,文娘在枝叶中看见,忽然又是一阵心灰意冷。

眼睛、鼻子都通红水亮,才一上来,又连打两个喷嚏,身上也就随意穿了家常绢衣,这料子花月山房也有几匹……可那又怎么样?在这花雨中看去,她照样神色端凝、气质超然,日头透过花枝一照,更衬得她肤白若雪,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更动人了……

她连眼泪都干了,也不再躲,只是垂下头去,不和姐姐对视。蕙娘也没理她,她握着花枝一转,便坐在文娘前方,把一只秀足翘到了妹妹脚上。

“那你来舔啊。”她说,语气还是淡淡的。“我这么特地走进来,还真就是为了找你舔我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