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秦落闻言,将手中的笔搁在砚上,侧头看向蓼兰,问:“因为什么事动家法?”

蓼兰说:“好像是瑄姑娘拒了孙员外家的婚事,两家关系决裂了,大夫人觉得瑄姑娘拂了三房的面子,平时老想着法子寻瑄姑娘的错处,这次不是瑄姑娘自己撞上去了么。”

她们三房三天五头的没个消停,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秦落冷笑一声,道:“她倒也真不客气。”

蓼兰被秦落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气激的一个哆嗦,她家姑娘,好像变了一个人,她家姑娘之前是多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平常晚姑娘她们来找麻烦,姑娘一般都是一忍再忍,可她家姑娘又分明没有变,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蓼兰自己一时也说不上来。

蓼兰心道,也许是自家姑娘忍得太久,不想再让那对母女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了,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秦落站起来,看了看日头,双手不自觉地叠放在小腹上,这才不急不缓的道:“这时辰,叔父应该快下朝了,蓼兰,你去找管家,让他派家丁去找叔父,让他务必在巳时午饭之前赶到朱雀门,然后赶快让叔父回来,就说家中出了大事。”

蓼兰道:“好,姑娘,我这就去。”

花园。

秦家三房大夫人李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跪在地上低着脑袋细声哭泣的秦瑄,骂道:“那孙家多好的一桩婚事,你嫁过去吃穿不愁,有何不好?人家看的起你秦二小姐,仰慕你的才名,亲自上门提亲,不嫌弃你庶女的出身,你呢,说什么不好,偏偏就让你一句什么‘孙少并非我心所属’给毁了,什么建业城第一才女,就跟你那死了的娘一样,独有虚名!”

秦瑄双眼含泪,抬起头,不卑不亢的看着李氏,强忍着哽咽的声音,倔着性子反驳道:“我娘一生懦弱,但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并未有得罪大夫人之处,斯人已逝,还望大夫人嘴上留德。”

秦落来到花园时,果然见秦瑄正在李氏罚跪在鹅卵石子路上,李氏站在一旁,喝令下人:“给我打!往死里狠狠地打!”

秦瑄的丫鬟铃兰跪在秦瑄身边,护着秦瑄,一边不停的哭着央求道:“大夫人,求求你放了我家瑄姑娘吧,是奴婢没有管好瑄姑娘,老爷再过不久就要回来了,大夫人要是打坏了瑄姑娘,怕是大夫人不好向老爷交代啊……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教好瑄姑娘,是奴婢不该让瑄姑娘顶撞大夫人,大夫人要打就打奴婢吧……”

秦瑄蹙起秀眉,对铃兰喝道:“铃兰,不必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氏瞅了铃兰一眼,冷冷的笑说:“也是,确实是不好交代,瑄姑娘这般失礼,你这当丫鬟的确实是万死难辞其咎!那夫人我就赏你步步生莲。”说着,还不忘将最后四个字刻意咬重。

步步生莲,就是把受罚的人的鞋袜脱去,用鞭子抽在脚板上,血流出来染红了脚丫,走路时,沾在地上,便会留下一朵又一朵的“血莲花”,因此顾名思义。

李氏伸出修长的芊指,一把抬起秦瑄的下颌,涂得深红欲滴豆蔻的半弯指甲恨不得想把秦瑄的下颌给戳穿一般,皮笑肉不笑的道:“不过勾栏涣衣女所生,过了十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竟不知自己什么德行了,以为人人唤你一声秦二小姐,便真以为自己高贵了,本夫人不妨告诉你,我能给你这一切,也能让你瞬间跌入尘埃,被世人弃之如蔽!”说完,一脸嫌弃的扭开秦瑄的下颌,掏出袖中的锦帕擦了擦手。

秦瑄的脸白了一白,只见她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半拢在袖中,极力在忍耐着什么。

秦落却知,秦瑄这一生不能被提及的逆鳞,就是被人说是勾栏涣衣女所生。

李氏瞥了一眼身后的下人,喝道:“还不动手!”

“是。”一旁的下人得了李氏的命令,战战兢兢地请来了家法,就要动手。

秦落上前,冷冷喝道:“住手!”

李氏转身,看到秦落,眼中微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如常,皮笑肉不笑的道:“什么风把落姑娘给吹来了?真是稀客啊,稀客。”

这笑里的含义,秦落再明白不过了,每每看到李氏这般笑,她忍不住想冲上去打她的耳刮子,撕碎了这张蛇蝎美人脸,然后丢到地上踩几脚。

李氏美则美矣,却有着一副蛇蝎美人标配的面孔,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眼角带勾,又是小鹰钩鼻,每每这样一笑,便带些刻薄狠毒。

秦落却有一双与狐狸眼略相似的桃花眼,但秦落的眼角略显圆润些,眼尾微微上扬。

女子面相有着这样一种说法,眼尾下垂显慈和,眼尾上扬显凶,加上秦落一般不大爱笑,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孤傲和高不可攀。

秦落颔首,看向李氏,清讽道:“三房的家事我本不该管,但我还是想说,姨娘刚走不久,婶母便这么急着给秦瑄许人家,不知婶母安得什么居心?

城南孙家的那个病秧子少爷说了多少门亲事都吹了,不知能不能活到二十五岁还另说,秦瑄嫁过去只能算冲喜,然后当一辈子望门寡,若那孙家真有那般好,那为什么婶母您不把自己膝下的秦晚和秦媛嫁过去?却让秦瑄来受这个苦!”

李氏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秦落,道:“我晚儿、媛儿生来高贵,岂是她一个杏花小巷涣衣女所生庶女,可同日而语。”说着,看向秦落,似有所指的出言挖苦秦落道:“我家晚儿可是日后的广陵王妃,不像有些人,凤凰之命如何,终究还不是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嫁不嫁的出去、嫁给谁还两说。”

秦落亦从容不迫的回道:“婶母此言差矣,历朝历代,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多不胜数,说起高贵,商在上九流不过最末,婶母家族世代从商籍,不知可高贵?还是以婶母朝廷钦封二品诰命夫人的身份来论高贵?更甚者,广陵王并非我心所属,他也不中意我,就不劳烦婶母关心,毕竟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你……”李氏慢慢收回脸上的笑,目光一凛,喝令一旁站着不动的下人们:“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身后传来一个深沉的中年男子怒其不争的声音:“你还嫌秦家的脸今天没有丢够吗?”

李氏听到身后的声音,有些惊讶,连忙回身,唤道:“老爷,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只见来人形相清矍,留着多须髯,身着朱紫调官服,头戴进贤冠,腰束墨色皮革,皮革还半斜着上朝时所用的白玉笏,眉眼间有那么几分与秦落神似。

秦落淡淡一笑,回过身,对那来人行了一礼:“叔父。”

秦府现今当家的——秦无厌走过来,看了看李氏一眼,一脸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跟李氏道:“落儿话说的公道,孙家这门亲事我也不看好,瑄儿她娘走的早,我自是亏欠她们母女良多,留瑄儿在闺中几年又如何?”

李氏狠狠地剜了跪在地上的秦瑄一眼,顺便不忘剜秦落一眼,却被秦落剜回去了。

李氏被秦落这般不留情面的一怼再怼,心里气的银牙都快咬碎了,似有些不甘心的道:“老爷疼惜她们母女二人,心里可曾怜悯我们母女?”说完,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唉,夫人……”

那夫妻两人一走,秦落将秦瑄从石子路上扶起来。

为人一向仁弱无甚主见的叔父惧妻已不是一日两日,秦落本就此事的处置不抱任何期待,再说,就这样草草了之也不算什么坏事,最起码对秦瑄来说是这样。

回芳兰院的路上,沉默许久的秦瑄说:“谢姐姐及时赶来,让我免受一顿毒打。”

秦落道:“你啊,跟我说谢,可真是太客气了,也为之尚早,阿瑄,勿怪我作壁上观些许才来。”

棒打出头鸟,为人处事若太张扬,易招横祸,秦落上辈子就没少吃这上头的苦。

秦瑄道:“姐姐,这道理我自然懂的。”秦瑄不由有些担忧的道:“姐姐今日帮我,不怕她们还会来找事?”

秦落笑道:“怕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