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淡淡道:“确实不打紧,请陛下放心,我会仔细斟酌旨意上的字词用句。”
中官令将双手拢在袖中,朝秦落行了一礼,道:“那就有劳阿凰姑娘了。”
秦落颔首,表示受了这一礼,然后提笔沾墨,略经思索了一会,开始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中官令见此,会心一笑,抬步离开了。
翌日,秦落依旧被中官令请到了宣室殿偏殿。
中官令对秦落道:“阿凰姑娘,钦天监和礼部算好了良辰吉日,阿凰姑娘只需把吉日一同写到圣旨上,便可。”
秦落道:“中官令,可否给我一本来年的皇历?”
中官令依言,拿来一本皇历递到秦落面前。
秦落拿过皇历,翻了两页。
中官令见状,提醒道:“明年二月十七日。”
秦落比着二月十七那页,看了看那日的宜忌,又翻了两页,自己也心算了一番,颔首道:“明年确实只有二月适宜婚嫁。”
中官令好奇的问:“阿凰姑娘,可有什么讲究?”
秦落说:“明年是庚子太岁年。”
因为秦落想起了那则“女主秦氏”的预言,“凤凰将飞”,很好理解,说的便是身负凤凰之命的她。
预言里提起的“日食”已经出现过,是在她重生的长宁十四年。
如果“星悖”指的是北斗七星,那对应的就只有长宁二十年的七子之争,如果指的不是北斗七星,可能指的是“杀破狼”的格局。
七杀为贼,主大乱天下。
破军为将,主纵横天下。
贪狼为士,主谋取天下。
如果她的命格对应的是七杀,那么命主太白的独孤叡对应的是破军,贪狼则是……
若非要在其余六位皇子中找出一个最善于谋划又让人不得不对他有所忌惮的人,秦落只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淮阴王独孤旭。
古往今来,庚子年,逢太岁,天下必乱。
又是两日后,宣旨的中官带着圣旨和大礼来到了秦府。
“奉天子谕:今闻吏部尚书兼太子少傅秦无厌次女秦般弱,待恭持甚久效于闺中,恭谨端慎,克娴于礼,庄淑有节,安正垂仪,朕躬闻甚悦,皇十一子独孤叡已近弱冠,人品贵重,徽质毓德,兹、赐婚于尔为建安王侧妃,一切礼仪,咨礼部择良辰,于明年二月十七日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哉。”
跪在地上的秦瑄抬起头,与一旁的秦无厌相视了一眼,然后伸出双手,接过圣旨:“臣女秦瑄接旨,在此遥叩圣恩。”
“在此恭贺秦少傅与秦二小姐了。”
“多谢中官大人。”
自从秦晚出嫁、李氏一走,秦府的掌事大权便旁落在了秦瑄手中,当今皇帝赐婚,旁人另眼相看,阿谀巴结,秦瑄一时春风得意。
送走那宣旨的中官,秦瑄展开手中那份赐婚的圣旨,略略扫了几眼,便认出了这是秦落的字迹。
秦瑄边走,扬唇一笑,与一旁的秦无厌道:“父亲,您绝对想不到,这份赐婚的圣旨,竟然出自落姐姐之手呢。”
在这建业城中,世家大族的小姐们自小练的只有两种,一种是簪花小楷,簪花小楷行的是娟秀端庄,另一种则是瘦金体,瘦金体行的是落落大方,但瘦金体比较难以练写,一般只行簪花小楷。
但秦落与其他世家小姐们不同,她自小练的是行楷,行楷工笔讲究的是飘洒自如,既要有行书的飘逸,又得有楷书的端正,若没有长年累月的基础,一般难以模仿其字迹,能写出介于两者之间的行楷,除了秦落,建业城中怕是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秦落当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写这道旨意的。
☆、乱世浮萍(下)
时隔许久,秦无厌乍听到秦落的名字,不免有些惊愕:“什么?”抬手,接过秦瑄递过来的圣旨,展开,仔细观摩下来,确实是秦落的字迹。
秦无厌不由有些惆怅和无奈道:“不知这一年,落儿在掖庭过得好不好?”
秦瑄看着面前的秦无厌,忽然觉得自家父亲可真是虚伪,当初最先放弃秦落的是他,如今对远在掖庭受苦的秦落假意嘘寒问暖的也是他。
呵,真是可笑。
秦瑄敛回思绪,一脸从容的跟秦无厌笑着道:“前段时间,我去掖庭看过姐姐,姐姐在掖庭过得还不错,父亲若是放心不下,我再去掖庭,代父亲看看姐姐,父亲觉得如何?”
秦无厌叹道:“也罢。”似有些忧虑的看着秦瑄,他好像对面前这个女儿并不那么了解,就算了解,也只留在表面。
最终,秦无厌还是嗫嚅着说出了口:“瑄儿,你以后嫁到建安王府,多多照拂你晚姐姐,你晚姐姐虽然是广陵王妃,但终究还是小孩子脾性,日后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还望瑄儿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秦瑄笑了笑,道:“都是自家姐妹,父亲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和晚姐姐相互扶持还来不及呢。”
秦无厌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回芳兰院的路上,秦瑄握着那份圣旨,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这位好姐姐才是真正的假痴不癫,跟我玩心眼,还不是被我弄到掖庭里了!”
一回到芳兰院,进了屋,秦瑄就恨恨将那份圣旨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她终于不用像在外面一样顾忌任何人,撕下了脸上那张伪善的面具。
秦瑄怒不可遏的指着那份砸在地上的圣旨,笑道:“秦落,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讽刺于我!你不过是掖庭涣衣舂米的贱婢,我乃建安王内定侧妃。秦晚,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讽刺于我!什么相互扶持,小家子脾气,她凭什么让我多有照拂?她是谁!我是谁!父亲,你承认吧,你就是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