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木箱,从最底层抽出一个鼓囊囊的布袋,白色的布面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了,微微泛黄,上面绣着一朵荷花和一个倒过来的“素”字。
这布袋跟了她很多年,是她高中上手工课的时候做出来的,被她用来装校卡、钥匙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
到后来,那些东西都派不上用场了,她就用它来装别的东西。
她从袋子里倒出两枚小小的桃木钉,牢牢地握在掌心里。
“走了,拜访咱们的邻居去。”危素披上薄外套,故作轻松地说道。
站在1803门口,危素拢了拢衣服,伸手叩响了面前的铁门。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她抬高嗓门,“我是楼下的租客。”
她的话音一落,周围就再没有任何声音,房子里也没有传来半点动响。
昏黄的楼道灯下,她莫名觉得空间有些逼仄,好像四面的墙壁都在不断向她压来一样。
“你要不试试,用粤语再说一遍?”老鬼煞有介事地建议道,“香港的鬼嘛,很有可能听不懂普通话。”
危素哭笑不得,虽然觉得这个假设不太能成立,但她还是决定用她那蹩脚的粤语试一试,正要开口时,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了她的肩膀。
“谁?!”她被这毫无预兆的一下子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因为拿不准对方是人是鬼,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斜着眼睛,飞快地觑了一眼那只大手,手指修长,指节明显,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对方掌心的温度正缓缓透过她的外衣渗到她皮肤上,显然是个活人,她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猛地转身,她挥开那只手,装作受到极大惊吓的样子,瞪大眼睛看向对方。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五官端正,身材高大,肩膀很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平静的目光透过镜片投在她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打量:“小姐,你深更半夜站在我家门口,还要问我是谁?”
她刚才喊那句“谁”用的是国语,他也就用一口生硬的港普来跟她对话。
危素在看清楚对方的脸之后,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看上去比精英还要精英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留歌的丈夫,鬼妾的饲主,家暴的人渣——乔炜。她在网上看过他的照片。
危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他。
“我……我是1703的租客,”她还没组织好语言,有些支支吾吾的,然后想到自己是占理的,把腰板一挺,指向1803的门,“你来得正好,你们家漏水漏到我房间来了,我当然要上来问问。”
“漏水?”乔炜显然不相信她的说法,“小姐,我将房子购置在这里,当然是因为它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顿了顿,“你是新近搬来的?”
“是啊。”危素也知道说这种高级公寓漏水是个冷笑话,但她仍直视他的双眼,“我讲的都是事实,麻烦你尽快处理。”
跟说话弯弯折折的文化人交谈起来,她竟然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些官腔。
她在心里不由得冷笑一下,还“麻烦你尽快处理”,要放在往常,她说的肯定是“你丫的赶紧给我收拾妥帖”。
乔炜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问:“怎么称呼?”
“哈?”危素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我姓危。”
“哦,危小姐。”他微微推开门,半掩的门缝里漏出黑暗的颜色,“要不要进来坐一坐,喝杯茶?”
他的目光集中在她左眼边那道黑紫色的纹路上。
“不用,太晚了,喝茶我会睡不着的。”危素后退半步,握紧了手中的桃木钉。
孤男寡女,以对面这个男人高大的体格,她要是真的踏进去了,他想干什么都很容易。兴许他们还会打上一架,当然,不是妖精打架的“打”。
“那就改天再说吧。”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漏水的事情我会尽快处理的。”
危素点点头,只是看着他,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危小姐是需要我送你下楼吗?”乔炜问。
她笑了笑:“我需要你走进家里,把房门关好。”然后她才会转身下楼。
“危小姐戒心很重,这是好习惯。”他冲她微一颔首,关上了门。
危素松了一口气,她有些抑制不住好奇心,把监控的事情抛在脑后,将左眼对准铁门上的猫眼,低声问:“老鬼,能看见什么吗?”
半晌,“没有,一片乌漆抹黑的。”
她愣了愣,“回了家,不开灯?”
还是说……门背后的他,也正好在用这个猫眼窥视她?
一股凉意漫上脊背,她不敢再多待下去,赶紧离开。
回到1703,危素哐地一声倒在柔软的床上,顺手把手心里两枚沾着她汗液的桃木钉塞进了枕头底下。
她望着天花板,那滩“水迹”已经褪去浓黑的色彩,恢复成了她第一眼看见它时的模样,以一张灰败的脸,静静地窥视着这间屋子的动静。
她灵机一动,把床头柜上摆的手机拿过来,点开照相机,放大,再放大,咔擦一声,将它拍了下来。
危素看着屏幕上还算清晰的照片,“好像是个女人的脸。”
老鬼说:“不是好像,百分之百是女人。”
她放下手机,摸了摸自己的右肩峰:“老鬼,你说我会死吗?”
那点黑斑,虽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不适感,但也不可能是什么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