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变故都来得太快,让他觉得不真切,无法否认、又无法接受。
他手足一软,跌跪在洁白的云层上。接着,又眼前一黑。
“楚先生!”地面上,侯阿柒第一个注意到了从云端掉落的人影。他一喊,一干师兄弟都望过去,继而不得不先甩开师妹被劫走的焦灼,七手八脚地冲上去要接他。
却见那人影在半空中突然泛出金光,在金光里越变越大,属于人类的形状也逐渐褪去……
“卧槽怎么突然现原形!”侯阿柒一声惊吼,是兄弟们几乎同时扭头逃开。百米外的人群也在尖叫中四散奔逃,接连受到几番惊吓的人们此时已完全无暇围观这上古神兽现原形的奇景。
接下来的大半日,慌乱、恐惧、悲伤等许多情绪,始终在空气里涌动着。
楚潇在昏迷中变回原形,没人能让他变回去,也没人能让他挪地方。于是妖务部只好在附近扎了营,方圆几里内戒严,避免再生事端。
克雷尔撑着压力安排了一系列工作后终于精神崩盘,晚上八点多歇下来后,他罕见地对手下大发雷霆起来:“你们怎么能让她被抓走!”
“有十三种尖端监控设备!超过二十种不同杀伤力的武器,近五百队员在集市周围!”他一拳狠砸在帐布上,可空软的帐布显然不具备任何让人泄愤的属性,“how could it happen!”
几个中校少校都不敢吭声,连唐中将都只是静默地坐在一边,任由他发这通火气。
一个少尉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冲进来:“上校——”
“fuck off!”
“……”无辜的少尉被骂得不敢吭声,接着发现唐中将也在此,于是投去求助的目光,“中将……”
唐中将沉然点头:“什么事,说。”
“那个……”少尉指指外面,“睚……emmmm……楚先生,醒了。”
话音未落,克雷尔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唐中将眉心微锁:“拦住他。”
几个中校少校立刻往外追。
被帐篷包围的巨大凹陷里,楚潇神色怔讼地幻回人形,却仍躺在坑底,久久无力起身。
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抽净了,每一寸肌肉都酸痛着,这种酸痛还牵动神经、深入心底,令他除此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像连情绪都失去了。
他望着漫天繁星怔怔然愣神,直到一声怒喝传入耳中:“楚潇!”
克雷尔一反常态地没了绅士形象,举步间已愤然脱了外套,狠狠甩到一边。
——这是明显要干架的举动,然而楚潇竟没反应过来,只恍惚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直至被他拽着衣领拎起来。
“小拾呢!你怎么把她弄丢了!”克雷尔目眦欲裂,楚潇此时完好无伤的样子好像是一种讽刺。
其实楚潇幻化人形后衣着整齐的样子是法术的连带效果,上古神兽能量强大,变一身衣服不值一提——这一点克雷尔心里很清楚。可现下,理智就是盖不过悲愤和怒火,他一咬牙关,将楚潇按在地上一拳打了上去!
“上校!”急赶而至的几个中校少校看到这一幕都要疯了,一把扑上去将他硬生生拉开。
和他最熟的迪恩连声相劝:“克雷尔!算了……算了!我们也有责任!是我们布控不够严密!”
几个人的脸色都有点发白。共事以来,他们从未见过克雷尔这样,在他们的记忆中,他就算发火也都是礼貌克制的。
万没想到礼貌克制惯了的人一旦发起疯就格外疯,几人甚至怀疑他接下来会直接拔枪把他们给毙了。
“她那么信你……你让她被劫走了!”克雷尔盯着楚潇,发虚的声音里透着不甘的意味。
楚潇撑身坐起来,拇指抹去嘴角的血迹,神色黯淡地低下头去。
几里外幽深山洞的黑暗中,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祝小拾从遍身冷汗中苏醒,费了些工夫,才回想起昏迷前的事。
她竭力地睁开眼,不远处随即传来一声男人的低哑笑意:“小丫头命倒真大。”
恐惧令祝小拾攥紧了双手,接着注意到肩头的伤口被包扎过。
“你现在肯定很害怕。”男人玩味地笑着,一步步走近她。她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隐约将他看清,他被符咒毁得血肉模糊的脸此时看起来比白天更为恐怖,还有好几只蝎子爬在上面,细小的肢节扒着血肉。
男人在她身边蹲下:“你们人类拿我们炼蛊的时候,设想过每天被迫和同类厮杀、每天面临死亡的滋味儿吗?”
祝小拾杏眸圆睁,如同幼兽面临天敌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男人摇头晃脑地笑着:“哎小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蝎子妖?其实不准确。准确地说,应该叫我蛊妖。”他口气轻松地耸耸肩头,“那种从同类的尸体里爬出来求生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可是你们人类呢?让我经历了这些,遇到更好的蝎蛊,就又拿我压箱底儿了。”
他说着颇带蔑意地拍了拍祝小拾的脸,祝小拾一阵瑟缩:“不是我……”
她竭力地想要躲避:“我没炼过蛊。”
可男人又说:“是你的同类干的不是?是你的同行干的不是?”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祝小拾想这样说,但极度的虚弱令她张口却没发出声。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来来来,我让你见见你的同类。”
“……同类?”祝小拾微愣,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挣不开。男人像是拖着一把稻草一般粗暴地拖着她,一直到了石壁前,他伸手猛力一推。
石壁“咣”地撞开一方,突然而至的明亮令祝小拾一下怔住。
——石室中生着篝火,但仔细看去,篝火边的画面比外面铺天盖地的黑暗更加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