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告密!难道当年他和高似的话,也是二房的人偷听了?那时候,书院里只有王璎的父亲,是九娘请来对外治丧的王家长辈。那些来拜祭的王氏族人,没有留下过夜的。苏瞻打了个寒颤。
太后的确是从那次九娘返京后不久开始频繁召她入宫的。苏瞻闭上眼,不可能,不会的。阿玞是在巩义着了凉,一时疏忽了才伤了根本,是十七娘非份之念,心思恶毒故意弃药,才使她的病反反复复,不见起色。太后一直待他夫妻二人极好,这许多年也常常感叹念叨阿玞的好,不会的。
二房又为何要做这种事!苏瞻掩面不敢再想下去。王方临终前提到的隐晦往事,他一直不愿回想的那些话,全都跳了出来。和柔仪殿那夜的一切都一点点重合起来,对应起来。
苏瞻强自镇定下来,往事俱往矣,他问心无愧,何需忧惧!
苏相你所忧为何?所惑为何?所惧为何?他不愿想,可由不得他。那些明明早就远去的声音笑容,如鬼魅一样缠住了他。
宫墙深深,夜幕低垂。苏瞻一步步往东华门走去。殿外的两个随从吓了一跳,从没看见相公的脸色这么差!上前要扶一把。苏瞻停下脚,摇摇头,又慢慢一步步走着,千斤万斤重,还是要往前走。
“和重,阿玞受我所累,从小吃了许多苦,以后就请你多看顾她一些了。她那样的性子,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其实什么都藏在心底。难得你夫妻二人少年时就心意相通,还记得唤鱼池是你们两个取的名字吗?阿玞后来还是认定了你的。你们一直这么和美恩爱,我和她娘很放心。该交出去的,我早都交付了。阿玞再无娘家人,只有你和阿昉!请你千万护好她!”
当年,他只顾着在意前半段话了。他从来没问起,阿玞也从来没提起。为何第一次相看她会逃去山里玩,第二次相看他失约一整天,为何她后来还会答应嫁给他。他从没想过要问,他们当然只是遵守两家的婚约而已。可是,那时他已经心悦阿玞,岳父临终前却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禁想着张子厚说的欠阿玞一条命,究竟是什么意思。一想到成亲那日掀开盖头,阿玞笑意盈盈的模样,可能不是因为他,他简直要发狂。想起那夜洞房事后,她明明疼得厉害,还红着脸从枕头下取出双鱼玉坠给他系上,他更要发狂。
阿玞从那次返回京城,对他就淡淡的。话也少了,笑也少了。她办福田院,慈幼局,买田庄。他都尽力帮她,但他不敢问,不想问她究竟在想什么。他怕阿玞已经知道了唤鱼池三个字的阴差阳错,更怕阿玞看不起他怨恨他,还怕她介意自己对五娘的情意,更怕她知道是自己自污入狱害得她失去了孩子。他忧他惑他惧。他总以为会有个合适的时候,让他好好一诉衷肠坦诚心意。可是他越来越忙越来越忙,她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他至今也不知道,阿玞究竟知道不知道,她当年认定的不是他苏瞻。
不对,这些细微的一闪而过的念头,他早就忘记了,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为何今日会被张子厚和燕王几句话弄得失魂落魄!阿玞为他高兴,为他骄傲,也为他伤过心。阿玞为他孝敬翁姑,为他抚育阿昉,为他幕后听言,为他出谋划策。阿玞是和他过日子,是苏王氏,是苏家的宗妇,自然都是为了他苏瞻。
苏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出东华门,上马往百家巷疾驰。
作者有话要说:
身经百劫在心间,恩义两难断。出自《射雕英雄传》主题曲《铁血丹心》填词:邓伟雄。
第180章
再次举哀后, 众皇子公主们, 终于吃上了稀薄的菜粥。
赵栩和定王联袂出了殡宫, 沿着长廊往拱宸门而行。夜已经深了, 皇城司的亲从官们见到他们, 纷纷肃容退避开来行礼, 一位指挥匆匆上前来行礼问安。
“刘继恩被大理寺收监后, 恐怕皇城司的各位指挥没少巴结你吧?”定王慢腾腾地负手而行, 随口问赵栩。
赵栩点了点头:“皇城司都知一职举足轻重, 这几天停朝,恐怕得十来天后才定得下来。我看他们也没少在太皇太后和娘娘跟前走动。入内内侍省也蠢蠢欲动。”
“五郎毕竟还挂着皇城司武功大夫的名头,我看今日有两个押班还在围着他转。”定王叹了口气:“你爹爹在位三十六年, 虽说和西夏没停过争战, 也算得上是天下太平。六郎啊,你任重而道远哪。”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拱宸门才上了檐子,往瑶华宫而去。
瑶华宫前几天走水后,因先帝骤然驾崩, 大内忙得团团转,只有十几个殿前司的禁军守在门口, 还无人顾得上修缮一事。见到赵栩和定王来了, 一直等着的殿前司天武卫指挥立刻迎了上去。
两人穿过院子, 在坍塌焦黑的上房前头默然站了一会。定王想起几年前陪官家来瑶华宫看临终前的郭真人,他也是站在这里,等了很久。
“都是孽缘啊。”定王长叹一声, 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