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节(2 / 2)

一路上, 赵栩听孟建不知所谓地表了许多忠心, 说了许多感激之言, 便随口问道:“忠义伯以前在户部领什么职?”

孟建脸一红:“下官丁忧前, 在仓部郎中陈满仓手下任仓部员外郎。”

赵栩想了想, 笑了起来:“陈满仓?可是那个在审官院被评了两次劣等, 却因为名字吉利讨喜留任仓部郎中之人?”

“殿下连这个都知道?”孟建吃了一惊, 有些忐忑地道:“自从陈郎中进了户部后, 的确粮仓都满, 很是兴旺。”

赵栩想了想,又问道:“忠义伯丁忧三载,可知我大赵如今有多少废田?”

“禀殿下, 我朝废田见于籍者, 去岁有四十八万顷。六年来,府界及诸路兴修水利田,共一万七百九十三处,为田三十六万一千一百七十八顷有奇。”孟建老老实实地道。为了起复,他真做了不少功课。

张子厚微微抬起眼, 倒未料到孟建会记得这么清楚。他手头已准备了好几个职位待和苏瞻商议。殿下要起复孟建,说白了就是为了九娘要抬举孟建, 至少也要在京做到四品官位。

赵栩颇有兴致地看着孟建, 又问道:“你可知道林逊此人?”

“下官知晓, 亦十分钦佩他。林逊乃广州州学教授,去岁献上《本政书》十三篇,很为苏相赏识, 现为桂州节度掌书记。”孟建停了停,略动了动,才坦白道:“殿下,这《本政书》是我家阿妧找来给我看的。下官因掌管家中田产多年,看了他写的国朝兵农之政,税赋徭役之说,觉得很有道理。倘若小民田日减而保役不休,大官田日增而保役不及。以次弱之肉,强食之,兼并浸盛,民无以遂其生。”

赵栩和张子厚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这最后几句倒和苏瞻不谋而合,只是不知他这番见解是九娘所言还是他自己所言。

孟建却有些丧气地打开了话匣子:“殿下有所不知,下官投胎还算略有些本事,不愁吃穿有人服侍。可自从掌管家中庶务后,下官常去田庄查看,才觉天下四民之中,惟农最苦。寒暑风雨冰雪不能歇息,顶着太阳劳作,身披星月而息。靠天吃饭,遇到那水旱、霜雹、蝗蜮,连口饭也吃不上。就算有了好收成,还有那公私之债,交争互夺。听说今年又要增税,下官不明白,为何不劝民开耕?有些州县户曹官吏为了考评,还向农民预借来年的赋税,厉害的都借到皇佑七年去了。这农人的日子,还怎么过?”

赵栩和张子厚肯定了先前那《本政书》之感触是九娘所言。然而孟建几句话不符各部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大实话乱说一气,心机城府皆无,也不贪功劳,难得还有体恤农人的恻隐之心,只是未曾吃过苦,世家庶子出身,还有些天真,不懂那看不见的官场规矩,什么都放在脸上嘴上,难怪他在审官院的考评也是平平,两人对视了一眼,倒一改成见,把孟建列为可用在实处之人了。

孟建见赵栩若有所思,赶紧拱手道:“下官一时忘形,失言了,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忠义伯拳拳悯农之心,是在朝为官者该有的。”赵栩淡然道:“季甫回去将借税一事告诉邓宛罢。”

孟建心里一慌,后悔自己嘴上没带锁,万一被人知道是他泄露出来的,还怎么回户部?便又说了些要留九娘在京中的话,想揣摩揣摩殿下的意思。

赵栩只微笑着说:“她如何想,就由得她去。她高兴就好。”

孟建琢磨了一番,不由得心里凉了半截,不知道方才九娘和燕王单独在一起说了什么得罪了他。孟建看看张子厚,不知如何是好。

张子厚垂目不语。她如何想,就由得她去。将她的高兴放在前头,可见殿下待她,可见极其爱重。他应当安心才是。

赵栩含笑透过车窗竹帘看了看远处林荫里的那群百姓,见有人和开道的军士纠缠在一起,又有哭喊声,便伸手摇了摇窗边的金铃。成墨在车辕上挥动麈尾高唱道:“止——”

前中后三队旗兵打出旗号,车队越来越慢,全队停了下来。赵栩的马车停在了那茶摊不远处。

成墨凑近车帘聆听了片刻,跳下马车,喊了四个军士,往茶摊走去。不一会,回来禀报:“殿下,有个封丘的老汉,要往开封府替他儿子敲登闻鼓伸冤,听说殿下路过,便想请殿下做主,被拦住后喊冤哭屈起来。”

张子厚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见那老汉还牵着一个童子,哭得甚惨,回头道:“来得真巧,殿下,臣掌天下诉讼,便让臣去处置就是。”

赵栩勾起唇角:“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怎可让他失望呢?传吧。”

成墨又折返回去,引了那老汉和童子到了车驾一边行礼。护卫赵栩的亲兵们都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