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最近一段时间里, 猪崽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梁家那头派人来通知她,女学开学了。
然而,等啊等啊等, 等得春天都来了,再等到窝头所在的省学都复课了,她还是没能等来好消息。
那是当然的, 猪崽其实还是不太明白梁家发生了什么事儿。
诚然, 因为他们后来的那些主动配合, 使得安平王世子对他们另眼相看, 相对应的, 不光是被困在自家宅院里的家眷, 连带那些被关押在牢里的人, 待遇都好转了很多。
但女学呀,短时间内压根就不会开的!
倒是窝头所在的省学,虽说好些先生都被调到了其他更紧要的位置上,甚至有可能一直会待下去, 可也正因为如此, 省学那头拟了一份章程,调拨了底下其他的先生过来。
其实就是另类的层层剥削,只是放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下, 属于难得的高升。
像省学就向府学要了不少先生, 府学就再往各地的县学要人。因为本来就是底层的人更多, 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妨碍。当然,真要说的话, 肯定还是有的, 想也知道上头要人肯定是管好的要的。很多县学可能就只有几个举人, 全得送上去。还有府学, 仅有的几个同进士,不是被安平王世子暂时借用,就是被省学抢走了。
对于那些学子而言,显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但对于这些被调职的先生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了。
窝头迫不及待的就搬回了省学。
原先,他虽然也天天往省学去,但那都是早出晚归的。倒不是省学不让住宿,而是住了也没太大的意义。绝大多数的授课先生都不在,他住那儿干嘛呢?最多也就是跑去藏书阁看书,可家里也有书籍,他也是要看的。
不过,既然如今开学了,他自是第一时间就搬过去了,还带走了一箱的书。
天可怜见的,那些书都是永平王府的小少爷刘侾辛辛苦苦一笔一划的抄的。
太惨了,简直就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最可怕的是啥呢?
那就是明年就又会有乡试了,有了乡试就必然会有乡试考题,以及为数众多的所谓优秀文章。
事实上,哪怕刘侾抄了那么久,事实上他还是没能把所有的优秀文章抄完。不过,他爹答应了他,只要来年他能考上举人,就不用再抄乡试文章了。
刘侾想也不想的一口答应下来。
尽管他其实也没把握通过乡试……废话不是,他要是有把握的话,当年他干嘛要离家出走啊?真以为那是贪玩啊?不就是因为明知道考不上,所以不想下场去白受那些苦头吗?
但话不是这么说的,如今的情况下,他要是考上了,就再也不用誊抄这些见鬼的优秀文章了。反过来说,他要是没考上,那也没太大的损失,无非就是继续现在的苦难生活。
这事儿被刘二太太知晓后,二太太很是纳闷,她知晓那是老太太布置下的任务,还点名叫刘侾来抄。换言之,刘二老爷有啥权利不让抄啊?
刘二老爷是这么说的。
“就咱们家侾哥儿那本事,你这个当娘的还不清楚?”
倒是挺清楚的,但凡事皆有例外啊!刘二太太想着,莫不是老爷琢磨着,侾哥儿考上了举人,就自己亲自上阵?这么一想,她不禁被老爷对侾哥儿的深沉父爱所感动。
结果,才感动了一会儿,刘二老爷就亲手打破了这个气氛。
“你忘了吗?你自个儿也说过的,就算老太太有朝一日考上了举人,咱们家侾哥儿也未必……反过来说,要是连咱们家侾哥儿都考上了,老太太还能考不上?”
“老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自然是,等侾哥儿考上了举人后,让他去誊抄会试的卷子以及优秀文章了。”
是啊,咋就忘了乡试之后还有会试呢?试想想,等刘侾千辛万苦的通过了乡试,还来不及庆祝,就被告知继续誊抄历届会试考题和文章,他会哭的吧?
刘二太太:……
有那么一点点心疼。
最惨的是什么呢?哪怕乡试看起来是很公平的,可这世上哪里来的绝对公平?刘家最早是北方人,可自打老王爷被赐封为永平郡王,全家老小就在南陵郡扎根了。到如今,祖籍在哪里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应子孙都得在南陵郡应考。
在南陵郡求学是天大的好事儿,这里的学府远胜其他郡城。
但在这里考试就是一个噩梦了。
这么说吧,每届科举的头三甲,几乎都是被南陵郡人士包圆了的。自然,会试也不例外,南陵郡出身的人,会远远胜过其他地方,甚至曾经出现过一半多都是本地人的情况。
倒不是南陵郡占了地理优势,而是优秀的人才都在南陵郡。
律法上是说了,乡试以下包括乡试在内的考试,都必须回到祖籍去考。但凡事都有例外,像永平王府就是如此,祖籍在东北呢,让子孙每三年跑一趟?开什么玩笑!路上出了事儿怎么办?再说这些人都是在南方出生的,千里迢迢往极北之地去,他们也适应不了啊!
于是,就有了特赦。
默认的是,三品及以上品阶的官员,或者身上带有爵位的人家,皆可在南陵郡考乡试。哪怕没有符合以上标准,也可以额外开恩求情,当然前提是,要在南陵郡生活以及求学等等,底线还是有的,但这里头也不是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但是!
南陵郡本来就地处江南水乡,这里自古就是人杰地灵之处,书香世家极多,各类书院也多。在本朝选在此处定都后,更是引来了不少周边郡城人士的追捧。
举家搬迁的还不算多,但留在此地求学的,简直就是多如牛毛。
结果就造成了优秀人才过多,每届科举就算是乡试掉榜尾的,搁在别处的话,保不准就拿到了魁首。
原本,回到祖籍考试就是为了防止某些学子钻空子,在类似于南陵郡这类的地方求学,然后故意跑到其他偏远的郡城参加乡试,借此轻松的取得举人功名。
但在南陵郡是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的,大家都是逼不得已的。
譬如刘侾,他就恨不得是其他偏远郡城出身的,那兴许拼一把还能考上。可放在南陵郡的话……
国子监、太学、青云书院、博古学坊等等,这些地方能进去不是萌祖荫就是靠地方推荐的,入学考试都差不多是乡试那个等级了。
跟他们比,比个屁啊!
刘侾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他上届科举才会果断的跑路。但如果说,考上举人后,他就能摆脱抄书的活儿,倒也不是不能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反正落榜了也不算吃亏。
很难想象,当他好不容易考上了举人,紧跟着又知道了真相……
那画面太美,让人恨不得立马就看到。
幸好,刘侾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是幸福的。
幸福的刘侾只埋头苦读,算起来,离下次乡试也不过一年多光景了。其实,要是下定决心参加下次乡试,那么他先前誊抄的那些优秀文章,也不算是白抄了。哪怕考过的题目是绝对不会再考一回的,但答题方式、文章结构、观念论述等等,即便只是学到一些皮毛,也够他用的了。
对刘侾来说,只是不算白费工夫。
但对于窝头他们而言,这些优秀文章的重要性就一下子凸显出来了。
没错,是他们,而非他。
窝头那性子,就不是一个会藏私的,再说这事儿原也没必要藏私。因为在年前,授课的先生就曾透露过,说是年后会找一些上届科举的优秀文章给他们看。当然,先生的意思肯定是指从济康郡考出去的那些学子,至于其他地方,可没那么容易弄到手。
可窝头又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提前得到了这么些精妙文章,又盘算着先前同窗们对他帮助不小,就带着去了省学里。同窗要翻阅传阅都可以,真心喜欢也可以誊抄一份。
这是眼下学子们的常态,很多东西都靠人工誊写的。书局里倒是有书卖,但卖的多半都是经史子集一类的书。像个人的文章,或者是读书笔记、感想感悟之类的,得是机缘巧合才能碰到,能有机会誊抄就算是撞了大运了。
只这般,窝头的好人缘再一步得到了巩固。
当然,他也问了其他人关于梁家的事儿,得到的都是好消息,但梁同窗也的确一直不曾来省学。就有那借了他的书去誊抄的同窗,因为心里过意不去,主动给了一个消息。
“梁家那头近况好了许多,他们家的宅院已经没人守着了,好像连待在狱中的几人,也允许家人探视了。再过几天,安平王世子就要带着人离开了,到时候……”
于是,窝头就知道了,情况好转并不代表没这回事儿了。
梁家如今还是戴罪之身,当然,因为这个罪名就算最终坐实了,也不可能真就判诛九族的。因此,安平王世子念着他们的好,允许梁家的老弱妇孺皆无需同行,要跟着一起去的,也就只有嫡系的男丁,还是十五岁以上者。
很倒霉的是,窝头的那位梁姓同窗,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就很惨。
不幸中的大幸,安平王世子允许他们带着仆从一起走,路上若是需要特殊补给,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前提是一切费用自理。
这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要知道,就目前这个交通情况,若是真的关在了囚车里,颠簸上一两个月,梁家人就真的全都凉了。
如今,往好的方面想,就当是自费去南陵郡游览一番。想得更美一些,还可以理解成为将来的会试提前做准备了。
……主要是,不往好处想,梁同窗也得跟着父兄一起走。
打听到这些事情后,窝头就托人往家里带了封信。省学是有专门负责跑腿小厮的,如果学子们有需要送口信或者其他事情,他们都会帮忙带到,但只限于省城内。
窝头就让跑腿小厮去了一趟他爹的铺子里,那里一直有人。
到了晚间,大牛就拿着信回来了,顺手就塞给了猪崽。
猪崽兴冲冲的拆开信,一看,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大牛被她那模样吓坏了,忙一叠声的问她出了什么事儿,要知道,那可是省学的跑腿小厮送来的信,肯定是窝头写的啊!
“呜呜呜!哥哥说,梁家的事情还没有了结,让我别再做梦了……哥哥说,起码三五个月里,女学是不可能开的,还说做最坏的打算,今年都不可能复课了……哥哥还说……呜呜呜。”
猪崽太难过了,女学不复课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她连多吃一口都不可能了。
要知道,女学中午是有一顿膳食的,而且完全不限量的!她就盼着能赶紧开学,起码她能去学堂里开个小灶,弥补一下这些天吃的苦遭的罪。
大牛:……
沉默了一瞬后,大牛转身走向了灶屋,他都没进去,就站在灶屋门口大声逼逼:“今个儿猪崽胃口不好,记得给她的饭少一半啊!”
——这倒霉孩子,让你吓唬我!
猪崽听到了啊!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这话的人居然是她大伯啊!那个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叨逼着,想要把她从二房过继到大房的大伯啊!
“大伯!”猪崽大吼一声,“你先前还说让我给你当闺女的!”
“那你当我闺女了吗?横竖你又不是我闺女,我管你那么多!”大牛理直气壮的答道。
“对呀!你管我那么多!你干嘛要管我吃多少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让我帮你画图画还有记账,你都会偷偷给我买好吃的!”猪崽简直要气哭了。
杨冬燕本来是打算坐在一旁看戏的,听到猪崽这话后,她猛的一下扭头看向大牛。
大牛心肝儿都颤抖了一下,偏生他就算因为这些年做买卖的缘故嘴皮子利索了很多,可他还是没那个胆气欺骗他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