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元年五月四日掩皇堂, 地宫封上之后,随葬官员奉虞主回京举行虞祭,将宪宗皇帝神主祔于太庙。
皇后曹舒窈居中宫, 萧幼清便搬至宁寿宫, 回京之后听到朝堂再次掀起党政萧幼清便将皇帝寻来训斥了一顿。
——宁寿宫——
“先帝尸骨未寒, 你就要纵容那些大臣推翻先帝之治吗?你一味的退让他们只会得寸进尺,你若答应了,那么你爹爹便是国朝第一罪人。”
“儿从没有想过要逆爹爹的政策, 只是那些文臣左右不过都是些书生,朝堂上争辩也都是书生意气,没有实权掀不起风浪。”
没有实权几个字让萧幼清眉头深陷, 忍着心中的怒火,“吾耳根子软,听不得旁人嚼先帝的舌根, 你接手的这个盛世你父亲用命换来的,大臣们拟定的庙号没有你这个皇帝做支撑他们敢偏私么?”
皇帝突然一楞,旋即慌张的起身跪伏在母亲跟前发抖道:“儿子知错。”
“我知道你心底对先帝有怨, 知枢密院事刘妙仪、翰林学士曹佩茹以及你的表妹, 她们之中有你的老师, 有你亲近之人,她们做的点点滴滴与能力你再清楚不过, 仁君之治, 不乱杀生固然是好, 但君王若缺了杀伐果断, 便是做得再好也只能够守成, 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 你也是个父亲。”萧幼清凝视着皇帝, 似在等他的态度。
皇帝身子一僵,旋即连连磕头,“儿知错,儿子会延续先帝之法,不会允许他们废除政令,也会完成爹爹的遗愿将疆域扩至前朝鼎盛之时。”皇帝所居的福宁殿寝宫内,宪宗命翰林图画院绘制的两张地图被皇帝制成屏风放于内阁日日警醒。
听到几声咳嗽后萧幼清挑起眉头将人扶起,望着脸色苍白的人,仍旧一副慈母的样子嘱咐道:“你的身子也要好好养着。”
听见母亲似乎消了责怪皇帝便顺了一口气,“母亲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儿子身体不济,有不少政事与札子都是皇后代为批阅的,给王相国瞧了之后认为其对于政事上的处理都恰到好处,于内宫之事也是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儿子不曾想皇后竟还有如此才能。”
“曹氏是你父亲选的人。”萧幼清转身至木榻前坐下。
“母亲,爹爹生前召回的那个地方官何文英...”
萧幼清顿住,“你让她入翰林院了?”
皇帝点头,“审官院考核政绩,何文英一共调任南方三个州府,每到一处都整顿吏治,又行惠民政策,政治清明,农商皆有所治,使得税收在短短几年就增了二倍有余,她是国朝第三个三元,又有此政绩,本该早就改官入京,所以儿...”
“让他入翰林院之事官家先让审官院停了吧,吾要先见见她。”
“...”皇帝愣了会,旋即躬身,“是。”
“另外,”萧幼清抬头,“台谏伏阙上书让苏虞回京之事,除非吾死了,否则他就不可能活着踏入京城。”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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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英回到京城后本该赴任翰林院,但是审官院以大行皇帝国丧事而拖延其官诰,一直到四月下旬皇帝亲政时从吏部得知,又调看了何文英存于吏部的政绩。
内谒者将何文英引至内廷宁寿宫,“太后,何通判到了。”
“臣何文英见过皇太后殿下。”
“坐吧。”
“臣不敢。”
萧幼清抬头凝视了一会儿,旋即挥手将殿内立候的内侍与宫人悉数遣退。
“先帝为什么会召你回来?”
何文英抱着袖子旋即跪伏,“臣中第后授左史一职,先帝在臣的字中...”何文英抬起头看着萧幼清,“先帝召我回来,是因为知道官家的脾性容易被大臣左右,若非用强权,光靠太后一人难以支撑女科之制,但若用强权,则会母子反目,太后也会因此背上与吕武一样的骂名,而先帝便会因太后而英名尽失,太后在意先帝所以先帝知道太后不会这样做,先帝说不在乎后世的名声,只希望太后不压抑自己。”
何文英看着皇太后每当提到先帝时眼里的悲哀与动容,“因臣眼里有敬慕,所以先帝放心,这段时间的国丧,臣虽未瞧见皇太后殿下眼里有泪,却看到了比谁都悲伤的神情,太后的性子并不是一个可以容忍之人,如今选择隐忍不发…先帝有太后这样的妻子,谁能不羡。”
“你知道吗?”萧幼清攥着皇帝生前戴过的玉,“我和她都不是大度之人,我常常笑她,谁的醋都吃,”萧幼清又盯向何文英,你只看见了我有多爱她,却看不见她的爱远胜于我,她把所有的偏心与偏爱都给了我,对我的信任超过了这个世间所有爱我的人,包括我的翁翁、爹爹、母亲。”
“臣看得见,臣也知道,臣知道不可僭越,所以臣只是埋藏于心,就算这样,可也未能免于被人发觉,除了心细便是在乎到极致。”
“你入京已经二月有余,审官院拖你的官诰你却未闹,便是什么都知道了吧?”
“是。”
“你不敢僭越,你也有为相的才华,可是我不能将你留在京城,哪怕是知道不会发生什么,不过也请你记住,不是我怕自己不够坚定,而是除了她,我不需要任何人陪。”
何文英听着呆滞了片刻,“不是臣看不到,而是臣选择了自己在意的将心偏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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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元年五月中旬,受召回京的地方官何文英再次被调离出京,至成都府接任成都知府,抵达成都府不久后便收养了一个孤儿,于官邸后衙开始提笔著书。
——宁寿宫——
鹤发童颜的太医坐在圆墩子上替皇太后诊脉。
“官家近日如何了?”
孙鸿达抬手一颤,“官家他...”
“孙太医现在是只认新主而忘了旧主么?”
孙鸿达旋即从墩子上坐起跪伏道:“臣不敢。”
“官家要你瞒着吾?”
孙鸿达咽了一口唾沫,“官家长期受抑,加之身子骨本来就单薄,先帝病重时,官家的身体就已经垮了,先帝大行之日口吐鲜血伤及心肺,这段时间皆是靠强撑,又暗命一众医官用了强药。”
萧幼清脸色如常的问道:“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官家为太子续弦纳妃之后,臣无意间看了东宫的药案,便去告知了官家。”
萧幼清闭上眼,“你下去吧。”
孙鸿达抬起头,“官家说若是太后知晓了,少主年幼,皇嗣无可托付,无论太后做什么...”
宪宗皇帝临前交付的兵符如今还在宁寿宫的书柜里锁着,萧幼清睁开怒红的双眼,“我要的不是卫家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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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元年五月底,嫡皇子卫晟受封康国公,抱于宁寿宫由皇太后抚养。
两岁的幼童扎着三个小发髻抬着稚嫩的小手踉踉跄跄的追着一只黄蝴蝶,萧幼清坐在庭院里目不转睛的盯着,“你慢些,别摔着了。”
“康国公长大之后定又是一位偏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