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2 / 2)

贾珍如今的夫人尤氏是个继室,且不曾育有子女,出身也极低,父亲生前似乎做过一任小官,但之后不明不白就被免了,似乎连家产也不曾料理好,到最后竟然娶了一个带着两个女儿的寡妇做续弦。尤氏到底是怎么嫁给贾珍的——即使是个继室——也是过去东西二府里人人好奇的一大谜团了。

不过出身低有出身低的好处,最少对于贾珍来说,有这么一个唯唯诺诺不敢约束他的摆设夫人总比一个管头管脚的管家婆子要强上百倍,虽然说王熙凤又漂亮又能干,但就冲着她的厉害和醋劲儿,贾珍就绝对不肯娶,白送都不要。而且尤氏在东府里底气不足,便不敢向王夫人或是凤姐儿那样,把娘家的亲戚招来常住。因此,当尤氏的继母带着两个继妹上门来的时候,贾珍差点儿就要命人“把讨饭的赶远些”了。还是尤氏及时出来才制止了的,当然,尤二姐和尤三姐的美貌远比尤氏的哀求有用。

尤氏的两个拖油瓶妹妹——尤二姐和尤三姐——生的格外娇艳,其美貌便是放在那个尽收天下名花的大观园里都是上等的,身为平民之女,却生的不差于元迎探惜这样的豪门贵女,在大多数情况下,非但不是福,还是大祸。

贾珍瞧上了这姐妹俩,却没急着下手,反而把佳人扔在客舍,独自烦恼起来。这一点连尤氏都觉得不可思议,说起来,尤氏跟两个继妹并没有什么感情,对于她们来投靠可能面对的危险,尤氏不打算过问。她知道尤老娘是为什么而来的,无非就是看着她交了好运,嫁到了跟开国皇帝沾亲带故的人家,也想撞大运做凤凰呢。可也不看看,她如今来微末诰命都不得,蹭着她又能有什么好处?顶天就是把女儿送人白玩儿了,反正贾珍一心想攀着贾赦、贾琏父子网上爬,为此他就是休了她,也不可能要尤二姐和尤三姐那样更加低贱的丫头,既然如此,她俩会如何,与她何干?

却不成想,她摆明了不管,贾珍却迟迟未下手,反而还避嫌似的把尤氏母女搁在客院,除了早晚问安一概不曾私下相见。尤氏暗自惊讶不已,打从在门口一相见,贾珍就对那姐妹俩垂涎三尺,只因当时不知究竟,是以迟迟未曾得手。如今人家送上门来,几乎就在脸上写明了“白送”,贾珍却不急三火四的揽到怀里是何道理?偷腥的猫几时改口吃起素来了?

贾琏过来的时候,尤老娘正孜孜不倦的企图把两个女儿推销给贾珍。贾琏在贾珍这里是极其随便的,进内室都不用通报,结果被尤氏指引着王西厢房里一掀帘子,看先第一眼便瞧见了侧身对着门口而坐的尤二姐。

尤二姐生的美艳标致,虽然梳着未婚少女的法式,但言行举止间却又一种少妇特有的娇媚温顺,这对于被泼辣的凤姐儿压抑久了的贾琏来说格外具有诱惑力。贾琏好色,而且品味不高,因为王熙凤管的严,贾琏在很多情况下都是以一种饥不择食,只要能抓到一个就占一回便宜的态度在偷情的,而且他的选择范围也很小,以前家中的丫鬟大多都瞄着宝玉,能轮到他的多是仆役之妻,那里面能有多高的档次?故而贾琏偷情的对象但凡有点可取之处就能让他看上,对方的品行、地位、背景、脾气等全不挑拣,“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而且很容易欲令智昏,为求一时之欢,付出多大代价都在所不惜,尤其是当他暗自在心里幻想这样可以让凤姐儿多么气愤的时候,当真是为求报复,什么也不顾了。

尤二姐正按照老娘的要求竭力讨好姐夫,忽见一个男人直直掀帘子进来,一眼盯在她脸上就不挪窝了。惊慌固然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得意于自己的美貌,特别是当她用余光看清贾琏比贾珍更加年轻英俊以后。

然而不等她想出由头来搭话,贾珍已经迫不及待的赶人了:“你们回去吧,爷这里有正事要谈。顺便跟你说一句,我这里规矩不多,很用不着日日晨昏定省的,你也告诉你老娘一声,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跟大奶奶说,不必报到我这里了。”

尤二姐满脸错愕着,不知所措的就被请了出去,贾琏一直眯缝着眼睛看到尤二姐风姿绰约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面才转过头,贼忒嘻嘻的跟贾珍笑道:“哪儿来的这样标志的小媳妇子?”

贾珍摆摆手,亲自走到门边关好门,这才转过头来道:“别提了,正为这事儿烦心呢,你若瞧上了,只管弄走,只要你爹你哥不管,这人就是你的,顺带还送一个更漂亮的。”

贾琏好奇道:“究竟是什么棘手的人物?你竟然不敢动了?”传说中你可是连儿媳妇都偷摸上的奇人异士啊?贾琏的好奇心抑制不住的流露到了面上,贾珍看懂了以后,顿觉加倍糟心。

“琏弟,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你地位高了,想纳妾有什么好的不能挑?正经去跟皇上,要么太上皇要道旨意,哪怕是个口谕呢,保管媒婆子踏烂王府的门槛。这些'腥的、臭的'你还是远着些吧,没得白白赔上前途。”

贾琏大惊:“珍大哥你没事儿吧?”这话要是贾政那个“假正经”说出来的也就罢了,可这是贾珍呐,有“色中饿鬼”之称的贾珍啊,连儿媳妇都能搂到怀里的珍大爷啊!说到底,贾琏最佩服的还是贾珍有胆子爬灰而且在各种传说中听上去还爬成了;最郁闷的是自己连干这种坏事的机会都没有——凤姐儿就没给他生出儿子来。

贾珍语重心长道:“琏弟啊,咱们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皇上又有意重用咱们,以后可收收心,别让那群酸唧唧的御史言官抓到把柄,轻则丢了差事,重则抹了爵位啊!你想想,为了玩儿回女人,值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贾琏纳闷道:“刚才那女人是来讹诈的?”要不是受过制,贾珍怎么会突然转了性,还教育起他来了?

贾珍郁闷道:“要是就好了,起码说明我还占到便宜了,可现在明明没占到便宜,还得时刻防着给人抓去把柄,你想想我得有多闹心吧!”

贾琏更纳闷了:“到底是什么人呐?就凭你的身家,哪怕没有爵位了买几个侍妾也容易啊。”

贾珍无限惆怅:“若是买来了,我还闹心什么。可那是碰不得的,尤氏的继妹,我若是把她们姐妹全包了,外面会怎么说我?”

贾琏表示很想大笑几声:“你几时开始在意旁人了?”

贾珍叹气道:“自从皇上决定让我跟着你去谈判开始的,我过去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从今以后就是代表国家的钦差大臣了,再那么荒唐下去,我个人丢脸事儿小,让皇上和满朝文武都跟着跌份儿,那离死只怕就不远了。”

一番话听的贾琏肃然起敬:“想不到珍大哥还有这般远见,倒是兄弟愚昧了。”

贾珍咧嘴一笑:“所以,你帮哥哥我想个法子,怎么体体面面的把那娘们儿几个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

第223章 自食恶果

贾琏正在感叹着贾珍的转变, 全然不知外面他的贴身小厮们找他找的有多么心力憔悴——宫里来传王爷,可他们却迟迟交不出人去, 让皇帝等那是多大的罪过啊,就算这皇帝实际上是他们家大爷,他们也没有这样包天的狗胆啊!

兴儿作为贾琏最贴心的心腹,此刻承受着最大的压力——旺儿、隆儿那群没良心的, 把他推举出去跟宫里来人交代二爷下落不明这项悲催的事实。兴儿吭哧吭哧、这样那样的解释了一番, 乾清宫总管太监筒着袖子愁眉苦脸道:“都是伺候主子的,小哥儿的为难之处咱家也理解, 但这么一句‘找不见’让咱家怎么回皇上的话?”

兴儿也苦着脸道:“烦请公公多担待, 先向皇上告个罪, 奴才等人挖地三尺也会把王爷找回来的。”

乾清宫大总管无奈,只好先返回禀报,到了宫门口, 正巧看见押送王夫人的囚车正在偏门后面等着,顿时啐了一口:“个老不死的毒妇, 今日就叫你知道因果报应。”骂毕, 收起忿忿的嘴脸, 又恢复了大总管该有的气派、排场,款款入宫去找宁珊回报了。

宁珊听说王夫人已经被押送过来,也顾不上去管贾琏, 只道:“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算, 就在后殿听着就是了。把罪人带上来, 朕要亲自审讯。”

王夫人被带到宁珊跟前, 低头敛目,唯唯诺诺的让下跪就下跪,让磕头就磕头,全然没有了在狱中大杀四方的威风。宁珊只瞟了一眼就知道,这女人愿意对他低头,为的无非是保住她的儿子。他会如她所愿的,贾宝玉绝不会死,甚至会活的很长,但是活的会多悲惨、多痛苦、多想死,就要看这女人坦白自己的罪行有多少诚意了。

强压下怒火,宁珊只想知道:“一个降等继承的爵位究竟有什么重要的?值得你手染数人鲜血?”他是真的看不出那个爵位的价值,便连贾赦的一等将军都狗屁不如,再降三等还剩什么了?如何就值得她连杀数人也要去争?

王夫人冷笑一声,居然很平静的回道:“陛下雄才大略,自然不把祖荫庇佑放在眼里。但贾家的男人都是什么成色,您想来也清楚,若不靠着祖宗留下的那点子余荫,怕是饭都吃不上的。”

宁珊强压怒气:“你就不知道教导儿子自己去挣一份前程吗?”

说起儿子,冷心冷性的王夫人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我何尝不知道教儿子?我的珠儿怎样出息?他在那时候,我是怎么精心教育的人人可知。但结果呢?我的珠儿为了科举熬干了心血,让我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我怎么还敢再逼着儿子去进学?”

王夫人哭的声泪俱下,不知情的人听了保不准会同情于她,然而宁珊却不会上当:“你谋害我母亲胞弟的时候,贾珠尚是垂髫孩童,贾宝玉更是不知道在哪儿排队投胎呢。这你又如何解释?难道你能未卜先知,知道贾珠将来会为科举苦熬至早夭?”

王夫人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可面容却早已扭曲得不像个人样,她精心设计好的以退为进、保全儿子的计划,才开了个头就被宁珊给拆了台,这还怎么继续往下演?

宁珊冷笑一声,索性把她的台彻底拆毁:“你无非是想保住贾宝玉的命么,可以,朕保证,不管你交代了什么,朕绝不会杀贾宝玉。”

王夫人还想蹬鼻子上脸:“也不能加罪于他。”

乾清宫大总管怒喝一声:“罪妇,就凭你也敢跟陛下讲条件?”

宁珊挑眉哼道:“你不会以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贾宝玉还会有什么前程吧?你自己也说了,贾家的男人都不成器,你的贾宝玉也早就被你们婆媳养废了,朕不会杀他,朕甚至不准备杀你,朕要你活着好好看着,你的所作所为会给你的宝贝儿子带来多大的痛苦。”

王夫人瘫倒在地,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仍然难免大受打击。她苦心经营半生,为的就是宝玉,如今却因为她让儿子前程尽毁,从不相信阴司报应的王夫人终于有了悔不当初的懊丧。

没得咒念了以后,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没有强大的娘家做靠山,没有无条件帮她填坑的兄长,没有可以扯大旗做虎皮的夫家,王夫人才发现,原来过去的一帆风顺不是因为她有多少神机妙算、智珠在握,她所拥有的一切、她能做到的伟业,居然和她百般瞧不起的贾政一样,也只是靠着祖上的庇荫罢了。

这个打击实在有点儿大,王夫人一时难以接受,兀自摊在地上发愣,下面几个气呼呼的小太监连踢带踹也没能把她的魂儿叫回来。宁珊已经不耐烦再听她废话,自顾自把自己推断出来的王夫人下毒谋害生母胞弟的原因、动机、过程写了下来,将那卷黄纸丢到地上,喝道:“认罪画押吧!”

早已听不下去了的乾清宫总管冲出来,捡了圣旨拎到王夫人跟前,象征性展开给她看一眼,抓起她的手就要画押。王夫人这时候才清醒过来,挣扎着高叫:“不,我不画。我还有话没说呢……你不管琏二了吗?我给他也下了药,你不要解药了吗?你要是杀了我,琏二也活不成的……”

宁珊凝神摒弃,竭力压下怒火:“你的条件?”

王夫人抓紧时机提出非分之想:“放我和宝玉走,我们会离开京城,以后你绝不会再看到我们……”

话未说完便被宁珊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少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