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弦僵硬地笑了一下,说:“现下我不跟着他,还能跟着谁?”
青苹脸色阴着,说:“你少在这里打马虎眼。这几天你的所作所为,都被我看在眼里。我问你,你是不是动摇了?是不是,对你的仇人心软了?”在桌边坐下,沉声道:“你不要妄图否认。你看他的眼光,他看你的眼光,分明就是已然如胶似漆的感觉。我只知道他目光从来都停留在你身上,倒没发现,你竟也生了这般意思。”
她这样冰冷的口气令素弦有些反感,便道:“我心里怎么想,是我自己的事。我们的计划,一切照常,你大可不必担心。”
青苹冷笑了一声,说:“是不是我对你太过宽松,你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上一次你求我不要对少爷说你怀孕的事,我可怜你,就答应了;你求我不要说出是霍裔凡推你下楼,害你流产,我心想引得少爷震怒,实在大可不必,便也答应了。”眸光凌厉一转,道:“这一次,你和霍裔凡日渐情浓,你看我说还是不说?”
素弦淡然道:“你本就是张晋元的人,我又怎么能够左右得了你呢。”
青苹腾地站起,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他是你的恩人,是你背后的靠山!我不允许你再这样直呼他的名姓!”
素弦不自然地一笑,说:“你且告诉他,但凡我答应过他的,决对不会食言。”
青苹道:“你自己去跟他说罢。明日下午,少爷叫你回牡丹花巷一趟,顺便看一看新居的模样。”
素弦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原来是乔迁之喜,那倒是该去一趟。”
翌日下午裔凡和素弦人便一同去了城西头的牡丹花巷。那宅子本是清朝一个贝子的旧居,如今已经修缮一新,从前门一直到后院皆重新粉刷修整,红漆大门前镇守着两尊石狮子,推门便正对着一幢二层楼阁,再往里去,便是各色的园林雕刻和奇花异草,论气派虽然不如霍家的宅邸,却四处体现着主人的奢华享受。
晚上便在宴厅里用了晚饭,虽说客人不多,桌上的菜色倒摆得十分华丽。饭毕,张晋元拿餐巾抹了抹嘴,笑道:“素弦也许久没回娘家了吧?这一次便多住几天,算是给兄长的新居添点人气吧。”
素弦猛然就回想起自己三朝回门那天,他也是这般笑吟吟的,裔凡离去了,她的噩梦也随之而来,心里突然就不寒而栗,半低着头,筷子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一响,略一思忖,却还是道:“也好。”
裔凡看出她怀有心事,似乎并不情愿,便道:“这几日她身子也不适,我看还是先随我我去吧。”
张晋元笑了一声,“哦?素弦方才小产,身子养到现在还没好利索么?我说妹夫,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顿了一顿,笑道:“现在正好提起这事,我倒想问一句,那几日我尚在外地,却不知道素弦腹中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
素弦怕裔凡说了实情,忙接话道:“都是我不小心摔的。哥,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就别再提了罢。”
张晋元冷哼了一声,道:“平白无故地便摔了跤,这事还真是蹊跷。我说妹夫,你就信了这些,难道就不曾查一查,看看是否有什么人,在背后搞鬼啊?”
裔凡面露愧色,道:“总归是我的疏忽,兄长责备的是。”
张晋元提高了声道:“素闻你们霍家大少奶奶是个泼辣成性的主,我这妹妹性子弱,心眼儿善,进门又迟,我劝妹夫,这一碗水可要端平了才是。”
素弦自然看不惯他一贯的傲慢样子,觉得虚伪又做作,却又不敢当面为裔凡说话,便道:“哥,裔凡他该回去了。”
她送他出门去,临走的时候他担心她为难,又关照了她几句,她心里发虚,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她踏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宴厅,满桌的宴菜仍然未收,只有张晋元一个人在原位坐着,手里夹着一支卷烟在吸。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你叫我回来,我这便回来了。有什么话,尽可以敞亮地说。”
他玩味地看着不远处站得笔直的她,“你现在有了男人依靠,说话做派果然不同了。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我问你,霍裔凡是谁?”
她迅速地答道:“是抛弃了我姐姐,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他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啧啧道:“不错嘛,看来你并不糊涂。”
她道:“谢谢你的提醒。我比谁都更加清醒。”
他起了身,踱步到她面前,接近到她的耳边,“嘴上说的可不算。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说的话我一概不信。”顿了一顿,“若要证明,须得帮我做一件事。”
她不愿看他,只淡淡的道:“你说吧。”
他道:“现在我的生意蒸蒸日上,越做越大,我急需一个配得上我,又能起到很大作用的特别身份。”他近前一步,在她的耳畔沉声道:“年底就要改选下届商会会长,你让霍裔凡输给我,他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
她顿时觉得好笑,心想他张晋元不过是个才起步的暴发户罢了,冷笑道:“我可以帮你,不过就算他退出去,城里的商户也不会把票投给你啊。”
张晋元道:“这一点不必你操心,你只需搞定霍裔凡这一块,其余的我自会打点。我看他对你倒是情意绵绵,这也是检验他真心的时候。”
她微微叹了一声,“我试试吧。”
他暧昧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别恨我,素弦。我只是太爱你了,不忍心看着你误入歧途。”
她瞬时觉得汗毛倒竖,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去,仓促地道:“我要去休息了。”便匆匆抽身离去。
她忐忑不安地熬过了一个晚上,很早便起了床,一个人在宽敞的园子里四处徘徊,看到裔凡向自己走来,她眼里很自然地流露出惊喜的神色,便挽着他的手臂:“你怎么这样早就来了?”
他笑道:“我猜你心里想家,便过来看看。”
她也不管张晋元难看的脸色,便跟着裔凡坐上汽车。在车里他问她道:“素弦,你是不是很怕你的哥哥?”
她迟疑了一下,说:“从小他就对我十分严厉,我对他自然是有些惧怕的。”顿了一顿,补充道:“不过他总归是为了我好。”
裔凡道:“我倒觉得他是个很古怪的人,他眼神总是复杂,似是蕴含很深。他今年应有三十了吧。”
素弦道:“三十有三了。”
裔凡点了下头,说:“却想不到他到了这个年岁,仍是孑然一身。”
素弦道:“他确实是个很古怪的人,一个人住在那样大的一所宅邸,倒还觉得兴味十足。他的心思,我是捉摸不透的。”
这时有一瞬静默,她转脸看向他,只见他似在沉思的样子,便问:“裔凡,你在想些什么?”
他回过神来,微笑道:“我只是在想,你只跟着哥哥生活,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她淡淡摇了摇头:“怎么会苦。有个亲人可以相互依靠,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她眸光低垂,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惆怅之中。
他没再言语,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回到霍家她便去听雨阁上看家庸,却见书桌边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他仍是那身黑色的长大衣,正躬身指点着家庸写字。
她怔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