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陆金莲找上了农显安,他守着老大家新房子背后烧着的火堆,明天要在那里做大锅饭。
“你这样做和别人商量过了吗?会不会觉得不合适?”
农显安露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拿着烧火棍去戳火塘里烧得好好的木头。
“有啊,阿爹本来不同意,说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但我还是把他说服了,我们家里不合常理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事算得上什么,我在哪里其实都差不多。还有大哥大嫂,我分的粮食都到这里,他们自然不会不同意。”
陆金莲叹了一口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也不是小孩子,老大老二都有了自己的小家,留在这里的,只有你最让我操心了,还好你聪明又懂事,不像你小妹一样让我操碎了心。”
“你最操心我?难道你不是最爱小妹吗?”农显安硬撑起来的笑容落了下去,突兀地冒出来一句带着讽刺意味的话。
听着这反问句,陆金莲心里一惊,看着老三落寞的表情,一颗心微微抽痛。
“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偏心?”
农显安闻言愣了愣,快速地扫了一下他娘的眼神,然后微不可察地点头:“阿娘,你真的偏心,我知道你忍了十几年都是为了我们几个孩子着想,不让我们吃苦受罪,我们最应该感谢你。可是阿娘,为什么你带走了小妹,却把我留在了这里,你真的偏心。”
“你怨我?我要是不偏心,我能把你带走吗?”
陆金莲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她从来没想过会听到这样一个问题。在她心里,最亏欠的当然是最可怜的两个女儿,一个遭人迫害,一个受了无妄之灾,一个在豆蔻年华逝去,一个在儿女成双之时离开。
而农显安,就是她心里那个罪人,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她对他是又爱又怨。
原本的他是她最完美的孩子,是她最大的骄傲,年轻有为又孝顺,她自然是心疼他的。
但是后来,他一意孤行,不顾她的反对把岑美玉娶回了家,害得她们母女三个死的死疯的疯,最后和那个女人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直到她熬死都没能再见上一面。
今生重来一次,她使劲办法把他和那个祸害分开,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分不开她就当没这个儿子了,虽然结果是她成功了,但心里面的疙瘩总是消不掉,还有着几分怨气,对他的态度也是时而亲热时而冷淡,更多的时候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他那么聪明,肯定是感觉到了的。
她承认自己的想法是有些偏激,可是要忘记那些记忆中的事情,又谈何容易呢?!!
“说有呢,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阿娘对我已经够好了。可是说没有,我这心里又实在难过,我不知道你和小妹在外面过的什么日子,但我的日子是真的难熬。”
农显安低着头,不去看他娘的反应,继续说着他从未告诉别人的心里话。
“自从你从家里搬走、阿爹的妹妹搬进来之后,农家就再也不像一个完整的家了,房子里住着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再也不是一条心。
阿爹和那母女俩一条心,做什么都不带我,大哥二哥都有老婆,做什么事都是有商有量的,就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出了事情也不知道和谁说,朋友也无法和我感同身受,想找你你又去得远远的,好久好久都不能见一面。
每天住在这样一个家里面,重复着机械的事情,我觉得很累很累,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晚上经常睡不着。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好想念以前的生活……”
“我知道你最疼爱小妹,我也疼小妹,可是阿娘,我也只比小妹大两岁,我也刚成年没几天,我也害怕我做错事情,怕我什么都做不了,想有一个可以商量着一起拿主意的人……”
农显安说着就红了眼眶,连陆金莲也忍不住鼻子开始发酸,十八岁的他,其实也只是个孩子,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他从来不说,不代表没有。
可是她十分确定,自己没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