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来到帝镇之后, 最好奇的就是两件事,原来始皇陵寝中埋了这么多巨大陶俑——汉墓被挖掘了不少, 有不少汉俑流失在外,制作的虽然好,却小。他自己陵寝中的三彩陶俑, 那些脸胖胖肚子圆滚滚的仕女俑也做的很精致,但是也小。
唐朝最大的骆驼俑, 上面堆了整个伎乐小队外加杂耍的骆驼俑,也只有秦代马俑的一半大小。一看是看着叫人羡慕, 又想到这些在传说中会变活了来服侍墓主人的俑人和原先一样,还是死的。再看隔壁那边,王皇后和独孤贵妃正各拿着一块纤薄的软布,轻轻擦拭摆在窗口、落了些许尘土的俑人, 不由得暗暗好笑, 幸好没有浪费太多。
余下的日子里就是静静的学习医学, 他一向有很多东西想学,过去没有时间, 现在有数不尽的时间。
李隆基每天拎着小锄头在山上浪费时间一上午,山林茂密之后很有好处,最起码容易躲藏。五亩地的,大土堆和五亩地的林子差距非常大。下午再开始抄书,需要抄写的数量不多, 只要耐心, 又可以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天。
新君并不是即刻开始耍混蛋, 最起码在父亲的丧礼期间装一装孝子,这是从小所受的教育中管束的内容。别问为什么,干就对了。
让皇帝李宪现在很淡定,他也没有大计划,只希望去人间做一名小地方的城隍或山神,看花开花落,看山中的白鹤和虎豹——和友人说起这打算时,才知道白鹤不一定会和虎豹住在同一座山中,甚至虎豹也经常凑不到一起去。那有座山也是好的,如果山上常常有风流名士,携妓游览歌舞就更好了。现在已经通过了初试,正在懒懒散散的备考,尚未通过判官的考试。要想做城隍,要么是在人间有杰出表现——能载入史册级别的表现,要么是在死后从鬼差、判官两列以此做起。
阎君偶尔更改法律不是什么大事,愁的是失踪有人议论是否应该取消他的旌表。
旌表,在人间用来表彰忠孝节义等善行,汉代的举孝廉就是其中一部分,皇帝册封某些道德优秀的男子或妇女为散官或命妇也是其中一种,有名有利,始皇为巴寡妇清在她居住地修造怀清台,就是最著名的一向。唐朝也有很多,约等于‘感动大唐十大杰出人物’。
在地府也差不多,一直以来对某些比普通人道德更高尚,但还不够格成为神鬼的人,譬如见义勇为、或抵抗侵略奋不顾身、为国捐躯、或是医术精湛悬壶济世、或是生前修桥补路,这种人就有特殊的优待,减免房屋租金,免除劳役等事。
分几个等级,会给一块小牌子,可以挂在门口彰显身份。如果受旌表的人有才干,通常都会授予虚职,譬如智囊团、太学教授、太史台史官、招贤阁郎官等职务。
李宪之前让皇帝位的行为,不仅让李隆基松了口气,对他大为赞许,更是让阴间在他刚死下来的时候给予旌表,也不多,把劳役减免到每一甲子服役一年,是别人的十分之一。但在安史之乱期间,一直都有某些人上奏阎君,认为应该取消李宪的旌表。
阎君们又一次谈论起这件事:“这太荒谬了。”
“追责也不能追这么久,在当时的唐朝,就算是神仙也看不出会有安史之乱。”
“是啊,智囊团们也没发觉。”
他们只是老生常谈的说了些‘皇帝现在谨慎还好,但皇帝不谨慎时就完蛋了’的废话,这都不用人说,谁都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又请了几位古之名相来探讨这件事,这几位的识人之明都比较强,在无知者的认知中好像会看面相,实际上他们只是观察的细致入微,能发现常人发现不了的东西。阎君们询问道:“李恒当真令人失望?他干什么了?”
诸葛亮想了想:“他并没有做什么,问题就在于此。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何去当一名明君。”
史万岁也表示赞同。
阎君问:“难道他没有学过?”
桓温笑道:“阎君,难道人人都能记住自己学过的东西?有多少人上课时记不住,下课时把知识还给老师,秋毫无犯。”
“哈哈哈哈这促狭的话从哪儿学的?”
桓温也哈哈大笑:“夫人跟我说的。据说有一名学子,苦学而不动,老师质问他,莫非一点都没记住?他就说对老师秋毫无犯。”
皇帝的儿子未必都聪明,皇帝本人也未必聪明。
史万岁沉吟了一会:“如果先生(老师)是女子模样,那这话可未必是促狭。”
诸葛亮呵呵一笑:“若先生是男子模样,就可放心吗?”这些年来那种只看脸不看性别的风潮真是糟糕透了,哼。不是他想的歪,最近这种案子有点多。
一点都不基但是读过史书的史万岁点点头,幸好自己长得安全。
阎君立刻派人去查这句话的始末来由。又继续谈了谈,众人都是严肃但不紧张,一切按部就班,改朝换代经历过,皇帝仓皇逃窜也经历过,有什么能叫人震惊?
阎君们李隆基强夺寿王妃的事情发生时,都不怎么震惊,他们可是见过春秋战国的人,目前为止的刺激程度还没有超过战国时期。
什么翁媳、兄妹、叔嫂、母子,人能想得出来的、想不出来的,全都有。
过一会调查结果回来了,说那话的学生已经因为屡试不中投胎去了。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感到尴尬汗颜:“看来是我们胡乱揣测。”
“用心不良啊。”
“稚子何辜,一句戏言被人们传言,还被无端猜度。”
三人决心趁着最近有空,去青石山给那倒霉孩子做个祈福。
始皇沉吟了一会:“我想出去走走。”
“去呗。”
“去哪儿?好玩吗?”
嬴政叹了口气:“去海上。”
“怎么,你也喜欢现在流行的龙篆?姐姐跟我说很多人都把龙篆绣在身上,以为学识渊博,实际上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龙看见了都要笑。”
“哈哈哈哈,你说的是那个满身绣着【爪有泥,必须洗】的人吗?哈哈哈哈”
嬴政被问的没办法,只好说:“去看看海市蜃楼。夫人养的蜃制造不出海市蜃楼。”小小的幻影不算好看,要大!
先给龙宫和人间的沿路城隍、山神行文知会,然后命人准备阎君法驾。驾车先去蜃楼地狱外面:“阎君有请,请狱尉出来。”
吕狱尉最近很快乐,她新补的狱卒中有一个英俊嘴甜的男孩子,能歌善舞会吹笙,还善于说故事讲笑话,扮男扮女得心应手,生前是宫中伶人,若在人间会被称为宠臣弄臣,在地狱中却只是讨人喜欢,非但狱尉喜欢他,就连百夫长们也对他颇多怜爱,又不会招致灾祸。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玄宗时期结束之后,地狱中的新来的狱卒大多都善于歌舞,最差的也懂乐器。
而今各地狱关起门来,谨慎自守候之余,每个月还能有点娱乐活动。
阎君带上安顿好地狱中事物的美人狱尉,一同驾车去往鬼门,过鬼门到了人间。直奔海边而去。
吕雉问:“陛下要看什么?”
“海市蜃楼。”
“我那蜃楼地狱中也能造出悬浮在半空中楼阁宫殿呀。”只要给蜃一盅一盅的喂果汁,它们吃了甜味就亢奋,要什么都给做。
“不一样。”
吕雉看他总是不说话:“如今陛下少言寡语,惜字如金,难道是对我无话可说?”我就知道,聚少离多,感情就淡了。
嬴政无语:“当前处处瓶颈,有什么可说呢?”现在到了阎君的位置,已经止步不前,在往前没有前进的可能性了。如果放下这些琐事去修仙,成了神仙才能更进一步,但同样也会影响自己在阎君位置上的权力。只有做最多的事,做最对决断的人才有权力。
“阿嫣已是鬼仙,扶苏将蹬仙途。父母做不到的事,儿女能做到,这也是一件大好事呀。”
嬴政静默了一会,忽然叹气:“难怪扶苏越来越喜欢游玩!”香火成神那些鬼魂是被百姓感激祭祀,生前死后一样认真工作,不耽误。靠清修有所成就的人,都会渐渐觉得工作没有意义,万事看淡,寄情于山水之中,爱睡觉爱自由,这可不好。
吕雉笑道:“难道你不喜欢巡游?”
嬴政用‘那能一样嘛’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望向窗外的碧海蓝天。巡游有其重要的政治意义,他们那是真去玩。
阎君法驾经过之处,有一群正在临海听涛的神鬼仰头看了看:“我们要去拜会阎君么?”
一人正在赤足趟浪水:“不去。”
有人在海边的礁石上静坐:“我也不去。”他当然不敢去,他是翘班出来玩的城隍。
“我去看看,阎君突然来到海边,有什么用意。”
“你快去,诗中必然记你一句。”
说话之人就不敢去了,好朋友笔下不留情,诗里一定讥讽他追逐阎君抛下朋友。
到了海边荒芜的沙滩上,安营扎寨,把寄居蟹踢走,几名不安分的鬼差偷偷去掏象拔蚌:“真的能滋水!”
“喂你在挖什么?”
“牡蛎啊!听说这玩意好吃又出珍珠。”
“真的吗?那忒好了!”
只有龙王和神鬼们能搞到鲜活的海鲜,但龙王不屑于卖鱼,只是搞庆祝活动时撒一波鱼,与人鬼共庆。神鬼可以去人间,确只拿够自己食用的海鲜,并不多抓,更不以此牟利。普通的鬼买不到鱼。
海市蜃楼不是天天有。可是阎君要来看就一定有。
海上出现了海岛的幻影,漂浮在天空和海洋之间的仙宫,楼台殿阁,雕梁画栋,美人行走在山石草木之中,一条瀑布倾斜而下,如玉带挂天,又似黄河之水天上来。
嬴政感慨的叹了口气:“当年我正是见到这等奇景,才相信海上有仙山仙药。”
我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但当时的官员屡报见到仙山,到秦皇岛时也亲眼得见,仙山飘在海面上,人物风景无一不真,这才相信。万万没想到,眼见不为实。
吕雉不是第一次看,也欣赏了一会,笑道:“难道这才是蜃的正确用法?” 我哪里的蜃只能制造幻梦地狱,还要住在锦绣堆中,还要每隔六十甲子轮班回老家休息,生长发育。不对,这是用法不同。
龙王去天上旅游了,才去了十多年,还有十几年就回家,出来款待阎君的是东海龙王的长子长女,也是两名龙王。
“请到幻空之中略用美酒与鱼脍。贾岛说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我等将此合二为一,云即是山,山既是云。”
嬴政颔首:“甚妙。略具薄礼,还请笑纳。”
龙王笑道:“当年阎君生前,在东海之畔祭海,便是我收了玉璧,如今摆在殿中。你渡过长江,沿海北上,抵达琅邪、之罘。看见大鱼,即发箭将鱼射杀。”
另一位龙王没笑:“那鱼是我变得,在那之后我才明白,爹娘嘱咐哦别去人多的地方看热闹,果然是至理名言。”
嬴政一阵无语:……你活的真长。有点尴尬。
……
人间的新君李恒先把生母郭贵妃封为皇太后,随即在宫中内外大兴土木,索要各地贡品,每天沉迷于犬马嬉戏之中。百官上书劝谏,他全都表示说得对,把虚心纳谏、坚决不改做到大成。
皇帝索要贡品之所以昂贵,并非只因物品的价值,而是因为不论是什么东西,收集时就劳师动众,运输时损耗颇多,运费还非常高。当年从边镇运核桃到首都去,绝非五斤包邮。
李恒不仅任用元稹,还任用了一些糊涂官员,这些官员认为藩镇已经平定,不需要投入辣么多的财政,皇帝也不用节俭,咱就裁军吧,裁撤军籍可以给国家省钱,这样皇帝花点,咱们贪点,是不是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