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快递速度普遍很慢,萧乾下的赏赐属于红头文件,所以额外加急了些。
姜淮姻送的东西便没人给她加急了,那封信和药在路上走了五六天才到萧霖手上。
萧霖这几日真的挺忙。
他一口气连斩八名将领,这些缺了的位置总要有人填补上。八个不是小数目了,选谁填补,如何选,这都是问题。
何况鞑靼那边依然来势汹汹,虽然暂时偃旗息鼓了,但就像慕容英说的,保不准他们何时还会进攻。
所以别看肃州城现在表面平静,其实内忧外患得紧。
萧霖不仅要操心将领,还要挂念布防的问题,连着几天都没怎么合眼。他胳膊上本就有伤,那日亲自处斩丁荣,又没有及时包扎。这几天,军医几乎天天给他进行轻微刮骨,免得让伤口感染恶化。
然而,萧霖的身子毕竟不是铁打的,就这样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着,直到第十天,他终于病倒在了将军府。
给沈策几个吓坏了,赶快请军医来就诊。
军医胡子花白,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倒是好脾气地和他们说:“臣之前就与王爷告诫过,切莫伤身。那弩-箭威力瞧着不大,但是造成的伤口极深,本来养个把月就能好的事情,现在王爷的伤口已经在逐渐化脓。再这样下去,他的半条胳膊都会废了。”
郭明礼道:“等王爷醒了,请老大人再将此话转述一遍。”
王爷那牛脾气他们几个都清楚,扪心自问,谁没私底下劝过他呢。可是萧霖犟起来,连皇上都制不住,何况是他们做下属的。
军医说:“这话,臣稍早的时候就和王爷说过,他要肯听,今日就不会晕了。”
顿了顿,军医出了个馊主意:“要不,臣给王爷开的药里,加点少量的安神散,至少让他能睡个好觉。”
“千万别。”沈策赶快摇手,万一真有什么事,这肃州城还得王爷镇着呢。何况安神散这东西听着玄乎得很,也不知道会不会伤身体。
军医道:“那老朽也没多的办法了。我开好药后,各位将军一定得劝住王爷,让他按时吃药上药,更重要的是,要按时休息。”
几个人像踢皮球一样,把这苦差事来回踢。倒不是怂,主要是,都知道王爷必不会听。
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下去,否则真的废了半条胳膊,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郭明礼甚至已经打算让慕容英拿一条粗的牛绳子来,要是王爷起来还不安分,他拼了半条命,丢了官,也不能再让王爷动了。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姜淮姻写的信和寄来的药却刚好到了。
她如一阵轻柔的春风般,瞬时将大家救出了水深火热里。
沈策要给她跪了,这娘的来得太准了,真是及时雨啊!
不听我们的,总不能让千里之外的夫人也跟着担心吧,沈策捧着信,泪流满面地想。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箩筐的肉麻的话,预备等王爷醒来,好好刺激他一下。
却不想,萧霖醒来时,与他们以为地不太一样,他表现地出奇平静。
他靠在床头,没有挣扎着要起来继续巡访,也没有说什么丁荣的事情,只是静静靠着,有些漠然地看着沈策。
萧霖显得太诡异,沈策心里一慌,害怕他是胳膊上的伤上沿到了大脑,试探性地叫道:“王爷。”
萧霖的眼神漫不经心扫过沈策,他问:“我们这是在肃州,丁荣的事刚出?”
“是,是啊,”沈策回,“皇上的旨意已下,说可以株丁荣全族。”
萧霖面儿上微冷:“太子仍然被废,没被启用吗?”
他忽然问到太子,沈策不由皱了皱眉,低声说:“太子年初被废,皇上大概还在震怒中。”
“我知道了。”萧霖微闭上眼,靠着床榻说。
他没有再废寝忘食地要求继续工作,也没打算喝药。沈策想了想,还是祭出了姜淮姻的那封信。
“这是姜夫人写的信,还有一应药材等,末将已经让下人拿去煮了,稍后就端来。姜夫人,大概也知道您受伤了的事情。”沈策悄声说,“咱们做男人的,也不好让夫人担忧。”
萧霖伸手:“信拿来。”
沈策赶忙呈上。
萧霖的手似乎在隐隐地发抖,几次想要拆开,却又忽然停下动作,就这样犹豫再三,信口被他粗略撕了一层毛边出来,信纸却仍然完好地装在里头,没有动静。
萧霖脸色苍白,神色现出一丝茫然,他道:“你先下去,让本王单独待会儿。”
只要不爬起来去城墙上,他提出怎样的要求,沈策都愿意答应。
沈策道好,不忘接一句:“末将待会儿把药给您端来。”
萧霖挥手,示意他赶快滚。
沈策滚了之后,萧霖倏然从胸腔里呼出一口郁气。
他抖着手,缓慢地撕开信封,直到姜淮姻娟秀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萧霖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当日迷迷糊糊地晕过去,这昏迷的途中,似乎做了一个漫长又久远的梦,等再醒来时,脑海里便多了有关上辈子的记忆。
萧霖清晰地看到,日后萧长勇登基,谢晋之封侯入相的光荣场景,也看到了萧长勇在位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结局。
更看到了他的满满……那样凄凉地死在谢府后院里。
看到了他自己,因无后军支援,陷入了鞑靼人的陷阱中,最终万箭穿心而死的那一幕。
都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