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翁猛地一震,几乎吐血:“你要烧死我们?你们——”
可就算他再生气, 都无法阻止村民对他们的恐惧还有决意驱逐的心。不断有石子扔来, 砸在两人的身上。
石多壤愣神看着他们, 不会落泪的他,心如刀绞。
“我错了。”石多壤怔然说道,“我和父亲搬不走的,不是这个村子的根,而是这个村子的人。”
他和父亲应该做的,本该是开设私塾,请个博学又见过世面的先生来这,教书育人。告诉他们,不该拘泥在这个村子里。
唯有可以立足的本事,才能彻底搬走整个村子。
错了……真的做错了。
泪从面上滚落,是他万分懊悔的心。
“呼——”
不知是谁扔了一支火把过来,瞬间在他的脚下灼烧。
白翁顿时愤怒,将那火把以煞气拍灭,化作赤面怪兽,朝他们嘶吼。
村民顿时哗然,乱做一团,不断朝他们投掷火把。石多壤的衣服立刻烧了起来,火一灼烧,身上化土为肉的息壤便被烧成白色,片刻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块石头,石头上面沾了一块又一块的泥,又似缝缝补补破烂不堪的衣裳。
扇子终于忍不住,现身出来,抓住石多壤的手就将他往天上飞去。
“嘣——”
泥人塑成的石多壤被火烧得如陶土,被她一抓,反而因为身体干脆,手腕刹那断裂。扇子一愣,看着手里的断手,再看石多壤,已经快要被火烧“死”。
手里的陶土断手,轰然碎成米分末。
扇子突然想到,石多壤再被火烧下去,也要变成米分末了。她无比愤怒道:“你们住手!”
仙气化作冰雨,将火烧灭。村民见又有人突然出现,更加惊慌,心中太过恐惧,手中又没有火把,终于转身往山下逃走,不再妄图驱赶他们。
扇子目有气愤,恨不得将这些愚昧的村民一个个敲醒,让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事。她转身说道:“石多壤你不要难过……石多壤?”
石多壤想抬眼看她,但眼皮抬不动,他的身体,更僵硬了——被火烧过的地方,已经结成硬土,像是轻轻一敲,他就要碎成米分末。
扇子连大气都不敢喘,心中更是难受:“石多壤你……”
“没关系……”石多壤艰难地动了动唇,还想笑给她看,但笑不出来了,“我不难过,只是后悔……后悔当初劝他们离开,其实……应该找个先生的。”
白翁已化人,他站在石多壤旁边,看着这个如今还在为村民着想的年轻人,便觉没有帮错人。他叹道:“放下吧,石多壤。”
一声“放下”,让石多壤僵硬的身躯一震。米分末扑簌落下,混入风中,更显悲凉。
“放下……是可以放下了……”石多壤嗫嚅着,“他们不需要我,我留在这里,并没有用处了。”
被息壤吸食的黑色尸气,却并没有散去。并不是不留恋故土,并不是心中不再牵挂石村,而是无可奈何,只能让自己彻底离去,不再记挂这里的一切,可是那黑气,却始终不散。
石多壤身上的米分末也几乎全都落在山上,化为灰烬。直至消失,他还一直在看着山脚下那满是石头的村子。
父亲的遗愿,他的夙愿,再也无法完成了。
“唉——”白翁重重叹气,“他还是放不下。”
“果然。”风溟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不知道村民会这么做,你是故意让石多壤活过来,亲眼接受这一切的。”
白翁没有做声,因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游走凡间多年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人性。他正是知道村民会这么做,所以才让石多壤复活。他欣赏石多壤这个年轻人,想让他化解留恋在这石村的怨气,净化了黑气,便能留在冥界当差。
可是他没有想到,石村的人这样对他,他却还是放不下。
一切都白费了,没有让他放下,反而更让他放不下。这样的石多壤,根本去不了冥界当差!
扇子看着随风散去的米分末,喉咙哽咽,无法接受他死在村民手上的事实。就算任何一种死法都好,也不应该是死在村民的火把之下。
“别哭了。”风溟托住快要哭出一条河的她,摸摸她的脑袋,说道,“石多壤没死。”
扇子一愣,白翁也一愣,眼泪硬生生收住:“没死?”
“是,没死,息壤怎么会那样脆弱。石村的人会再次杀死石多壤,我早就猜到了,所以在他从棺木里出来时,我就已经化了一个假的石多壤代替他,刚才被烧毁的,只是注入他意识的一具躯壳。真的石多壤,还在棺木里。”
扇子一眨眼,还残留在眼眶里的泪也啪嗒落下:“为什么你要费这个劲?”
因为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然而你并不信,可是我并不想见你哭。风溟将她脸上的泪一抹,说道:“无聊吧,不许哭。”
扇子摸了摸酸溜溜的鼻子,哽咽点头:“石多壤没死就好。”
白翁问道:“可是你方才说注入了他的意识,也就是说,躺在棺木里的石多壤,什么都知道了?”
“对。”
白翁一听,急忙往山顶那巨石碑跑去。扇子也拔腿就跑,刚才石多壤已经难过得伤心欲绝,现在他还能走能动,该不会是要从这山顶上跳下去把自己给摔碎,了却余生吧。
风溟瞧着那两个慌慌张张的人,又往山脚下看去,那山脚下,有人正往上爬。
是凡人,但……是谁?那些村民还不死心?
他冷冷哼笑,不屑一顾,飞身朝那棺木位置飞去。
三人速度极快,到了土坑前,果然不见石多壤的踪影。但山上光秃秃的,有人在月下行走,走得还十分僵硬,一眼就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