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陶阳核实了许舒兰的身份,正把她的双手铐起来,关妙轻吁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这会儿你们事多,先忙着吧,这点小伤我自己去医院就好。”
翟启宁还想说什么,却被许棠棠打断了。
当时,翟启宁和关妙赶来幽兰花园,她立刻就去通知了陶阳。幸好那个时候,陶阳正在警局里,抓紧时间纠集了人手,带了先遣队就赶过来,让许棠棠带领第二梯队过来。
因此,许棠棠略微落后了一点,方才许舒兰挂在天台外侧时,她恰好走到楼下,吓得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奈何电梯又出了问题,只能爬了数百米的高楼上来,见到关妙看起来完好无损,迎面冲来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关妙受伤了,你小心点。”翟启宁伸出一只手,直直地拦在她面前,阻挡了她和关妙的亲密接触,顺道抛给了她一个白眼。
许棠棠没工夫跟他计较,注意力全放在关妙受伤这件事上,拉了她上下左右仔细地看一遍。
“不过一点皮外伤,我自己去医院就好了。”关妙讪笑,被当成珍稀动物看待,她有点不习惯。
“要不咱们先回警局吧,我可以给你包扎,反正翟老大看上去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医院。况且,你是重要证人,许舒兰这件案子还得找你呢。”许棠棠看过了她的伤口,的确不严重,消毒之后,个别严重点的地方简单包扎一下就行了,不由脱口而出。
翟启宁的目光停留在陶阳那边,耳朵却灵着,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个爆栗敲在她的头上,提醒她不要乱讲话。
不过让关妙一个人去医院,他也的确不太放心,从旁劝慰,“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警局吧。”
关妙已经拿掉了嵌进伤口的小石子,用纸巾捂了一会儿,见伤口已经不再继续淌血,便点了点头。
仍是坐了翟启宁的车,不过这一次换了许棠棠开车,关妙坐了后座,一沾上椅子就疲累地睡过去了。一路上,翟启宁的余光不时往后瞥,惹得许棠棠偷笑了好几次,脑袋又被敲了一个爆栗。
快到警局时,关妙忽然坐了起来,她闭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轻扇,鼻尖轻微地动了动,叹了一句,“好香呐!”
翟启宁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此时也转过头来,学着她的样子嗅了嗅,空气中的确飘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关妙睁开眼,顾不得护住手臂上的伤,舌尖滑过唇边,眼眸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像是清朗夜空中高高悬挂的一颗星子,“是烤红薯!”
她说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趴住车窗,探出小半个头到处张望,找寻着味道的来源——路边的法国梧桐树下,有个老爷爷推了小车缓慢前行,车上放置了一个烤炉,此刻正往上冒出一阵袅袅轻烟。
翟启宁把她的迫切之情都看在眼里,单手在方向盘上点了点,示意许棠棠停车,让他下去买个烤红薯。然而,陶阳有令要赶紧回警局,涉及案子,许棠棠也不敢拖延造次,只好抱歉一笑,小声地解释了。
他也明白事有轻重缓急,没有多言,幸而关妙也明事理,眼睁睁地看着许棠棠拒绝了翟启宁的要求,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进了警局,刚好赶上陶阳命人押了许舒兰去看守所,双手被铐住的时候,她没有挣扎,反而在看见关妙的时候,用力地往她那边冲,“关小姐,关小姐!”
关妙向陶阳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过去,站定在她的面前。
此刻的许舒兰,秀致白皙的脸庞上沾了一点灰渍,原本油光水滑的马尾也散开来,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更显凄凉。她的唇边浮起一抹笑意,清淡如雁过留痕,倏然之间就没了,“关小姐,实在抱歉,连累你受伤了。”
关妙微微一怔,见她的目光落在受伤的手臂上,清浅一笑,“一点小伤,你最后没事就好。”
寒暄完,关妙仍静静地站着,心里大概也猜到几分,许舒兰叫住她可能与女儿蕾蕾有关,毕竟女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
果然,许舒兰略一踌躇,仍是道出了自己的请求,“关小姐,请你看顾一下我女儿,别……别告诉她,有个杀人犯母亲,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关妙迟疑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就算她不说,其他人未必不会多嘴。可是在一位即将入狱离开女儿的母亲面前,她又怎么忍心戳破这个事实呢?
不过小半天的时间,许舒兰就形容清瘦,似乎苍老了好几岁。
听到关妙肯定的回答,许舒兰长吁了一口气,被带走的时候情绪平和了许多。
“你说,我们追去幽兰花园的时候,许舒兰为何要跑呢?”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关妙有些疑惑不解,当时法证部对于毒糖的检验报告还没出,她这么一跑岂不是更加自投罗网,坐实了她的凶手嫌疑。
翟启宁站在她的侧后方,两人的目光汇聚到一处,很快就给出了解释,“因为她知道,你从姜亮车里捡到的那颗糖,以及我们在酒吧房间内发现的糖纸,不仅都掺了乌头毒素,而且都印有她的指纹。哎,她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为了报复姜亮,早两月就开始刻意接近李毅,自然含毒的糖,也会保险起见多备上几颗。只是她可能没想到,一时忙慌中,会把其中一颗掉落在了姜亮的车上。如果她现在就被警方控制住,法证部出具报告,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她就肯定逃不掉了。”
凶手已经伏法,案子也算了结,然而关妙心中却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甩了甩完好的那只手臂,“这么说来,我们追上去的时候,她还不如往地下停车场逃去。”
她是赌气这么一说,翟启宁听在耳里,却一本正经地答她,“你以后薄木板阻路,那么容易破开可以让人钻过去的通道?我在后面追得太紧,她时间不够,当时能想出这般调虎离山的障眼法,已经很急智了。何况,我想她也不是那种泯灭良心的恶魔,杀人之后也会良心不安,只有伏法才是最好的救赎。在天台上,连你也能看出她是真的存了死志,也是想求个解脱。”
关妙转头,直面他,细眉一拧,添了几分凌厉的气势,作势凶道,“哼,照我看来,这场悲剧大半的根源还得赖在你们男人头上,最该死的便是姜亮!这边吊着许舒兰跟他结婚生女,还各种限制人生自由,另一边则花天酒地,日日夜夜流连外面的野花,就算男女通吃又怎样,不过是个双向插头,有什么好了不得?许舒兰遇上姜亮,真不知道上辈子是倒了什么霉!”
她眼波一横,冷冷一笑,秀气的脸上浮了一丝戾气——姜亮也好,翟青川也好,无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臭男人!李毅不该招惹有妇之夫,但他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许舒兰不该冲动以身犯法,但法律会给她相应的审判;只有姜亮,明明是这一切的源头,却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仍可以做那个帅气多金的风流高管。
翟启宁无奈地摆了摆手,“男人不背这个锅,姜亮那样儿的,我也是头一次见。”
言下之意,与姜亮那种男人不是同一个世界,撇得干干净净。
一旁的许棠棠扬了扬眼角,眸光滑过一抹戏谑的笑意,附和了一句,“可不是嘛,若姜亮能好好过日子,又怎会横生出这些事端来。哎,倒是苦了许舒兰的女儿,我看过相关资料,长得白雪可爱,但愿姜亮能够好好照顾她吧。”
她说话的声音洪亮,又略略拖长了音调,仿佛是希望远处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顺着许棠棠的目光,翟启宁和关妙一齐望过去,瞧见姜亮刚从警局大厅的门口走出来,将他们的话听了个正巧,不由面色惨白。
方才在大厅里,他已经知道了此案的凶手,竟是与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许舒兰。初时,他还不肯相信,这般温顺柔和的女子,怎会是心思缜密的杀人凶手?
然而,现在听见院坝里几人的对话,事实由不得他不相信。
看着姜亮失魂落魄地走开,气氛一时凝结,几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最后还是翟启宁打破了沉默,提醒许棠棠给关妙清洗伤口。
“那你呢?”许棠棠的话刚出口,翟启宁已经大步流星地跑出了警局的院子,在门前拐个弯,不见了踪影。
她拉着关妙回到自己的格子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型医药箱,掀开盖子,得意地展示出来,“铛铛铛,从酒精、碘伏和绷带,到感冒药、咳嗽糖浆,一应俱全!”
关妙细细看过去,连三精葡萄糖酸钙都有,脑海里不由飘出那句著名的广告词——蓝瓶的钙好喝的钙。
她指了指那个小盒子,“你怎么连这个都准备了,我小时候才喝的。”
许棠棠一个猛子扑上来,遮住了三精葡萄糖酸钙的盒子,手指藏在胳膊底下,悄悄地把盒子往医药箱的最深处拨拉,不好意思地解释,“有时候食欲不振嘛,我喝这个比什么山楂糕有用多了。”
关妙点点她的头,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你还有食欲不振的时候?我看你挺能吃的啊,一直怀疑你那小肚子怎么装得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