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奔流（5）

怀疑， 痛苦， 不安——也许还有一点屈辱……

虽然矮人的神情上看不出来太多的异样，但他那握成拳的、轻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玛哈对此不仅不以为忤， 甚至表示满意。

矮人已经答应了。

这意味着他们一定会办到。

至于矮人们答应时候的心情如何，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如果没有意见的话，那么下一顿饭之后，就带上你的人开始干活吧——如果还想要参观， 那么请随意。”

大公主玛哈吩咐完毕后留下了两名近卫， 随即便带着跟在她身后的黑袍法师朝着锻造厂的深处走去。

整个锻造厂的思路确实仿照矮人的做法，同样修建于一座山脉之中——曾经人们将斯维尔托背后的整座铁矿山挖空，修建成了整座魔导之城最大的锻冶场所。

魔导之城斯维尔托之所以发展为整片大陆最出名的魔导科技中心之一，正是因为这片山脉曾经富含各种矿石——人们就地采矿，并开发建造各种冶炼、制造场所。

在魔导文明高度发达的时候， 据说真正繁华的并非是魔导之都本身， 而是它后方的这片山脉。一座连着一座的、此起彼伏的高山，曾经每一处都是超乎想象的繁华所在， 是吟游诗人口中“烟火繁盛之处，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酒精、矿石还有美食的香气。”

虽然现在空气中只剩下煤烟和矿石的冰冷气息， 真正在使用的制造场所也只剩下由王国执政者掌控的这座， 玛哈却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振奋。

很快了。

她想。

很快一切都会重新复苏过来。

她和身后的黑袍法师走上已经锈蚀了的升降台， 操纵杆发出“嘎达”一声巨响， 随即铰链开始咯吱咯吱地叫唤起来， 带着他们一路向上——在这种曾经机械与魔法融合的地方， 总能看到类似于这样古老而又固执的设计， 明明传送阵就能解决的事情，却总是喜欢用机械结合魔法来实现。

玛哈没什么心思去思考这背后的深意。她心思始终在升降台的终端，在那里有着她此行最终的目的。

当平台停下，同行的两人悄无声息地继续向前走，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完全开放的空中走道。这条长长的只有几根扶手的走道横亘在半空中，和下方巨大的坑道比起来，就像是一条摇摇欲坠的绳索。

而对于玛哈来说，这样近乎完全开放、毫无防护的设计并不会给她带来任何不适，相反，她甚至因为这种几近完全开放的“视角”而感到满意。

“在魔力鼎盛的时期根本用不到这样丑陋的钢铁走廊，”她身后的人啧了一声，像是表达不满，“非常简单的一个法力回廊就能解决问题。”

“魔力没必要浪费在那种地方。”玛哈说，“当然，等我们彻底掌握了深渊的魔力之后……”

“一定会的，”黑袍的法师保证，“那样美妙的时代一定会再度回到我们眼前。”

“希望如此。”玛哈深吸一口气，朝着下面看去。

黑魆魆的坑道之中，有什么在潜伏着。它们如同沉睡的巨兽一般，安静地趴在坑底。

“您想要再亲眼看看它们吗？”她身后的法师问。

“为什么不呢？”

法师微鞠一躬，随即将手放在走道正中的方形操控台之上，将魔力缓缓注入。

同一时间，坑道底部数道白线亮起，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又一个长方形的钢铁平台。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平台之上的巨兽缓缓露出了修长结实的身架与起伏嶙峋的脊背。

它们看起来庞大得如同太古传说中潜伏于深海的巨兽，完全不是这个时代应有的设计。但只要见过它们，或者哪怕只在诗歌中、在绘本中，在魔法影像中有过那么一眼之缘，那么就一定不会忘记它们所拥有的名字。

——魔导浮空艇。

是的，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存在于传说中的、能够击沉黄昏巨龙的奥瓦格拉斯大炮，她还需要真正能够制霸天空的“钢铁巨龙”——既可以在进攻的时候提供无与伦比的火力援护，同时可以作为退守时的空中堡垒与据点。

如果说魔导动力沙是打开深渊的钥匙，那么这些浮空艇，还有很快就会重现于世的奥瓦格拉斯大炮，才是真正用于敲开深渊骨髓的盾与剑。

玛哈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白色的雾气在空中慢慢飘散，如同她逐渐舒缓下来的情绪。

“它们在等待复活。”玛哈说。

“它们会复活的，”黑袍的法师说，“马尔克西斯可以向您保证——柱之导师已经召集了真理之眼中最精锐的力量，对它们进行过了完整的检测。多亏了您的努力，这些修整保养得非常好，曾经的图纸也都完好地保存着，真正需要重新构建的回路只有核心动力炉大的部分。只要那群矮人将需要的零部件按照要求并重新拼装，它们很快就会活过来，很快。”

“希望如此。”玛哈说，“已经近半个纪元没有人使用过他们了。”

“请不要担心，”刺青法师说，“虽然操控过浮空艇的人已经不在了，但是法师塔汇聚了真正富有智慧的精英，他们很快就会将操作方法整理好，并送到您的手中。”

“嗯。”玛哈点头，“让他们尽快——从进入准备阶段开始，食物、原矿、魔力——一切消耗都会成十百千倍增加。”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刺青法师说，“我们的目标是去往深渊魔力的喷涌之处，去往熔岩山脉，征服烈焰的王座——那魔力丰富的矿石和熔岩多得如同大海中的砂砾一般，只要到达那里，一切就不再是问题——您会喜欢那里的。”

“是吗？”玛哈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水晶球。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下方——又或者在更遥远的深渊深处，因而没有注意到，手中水晶球中的砂子像是游鱼一样贴在面对浮空艇的一侧——它那细细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翘了起来，非常愉悦地晃了又晃。

……

二王子罗纳兹晃了晃杯中的红酒，朝着站在置物架前的柱之导师遥遥举杯。

对方回以同样的动作，可惜罗纳兹知道，那杯子里装的不过是薄荷水。

法师需要保持头脑的清醒和思维的敏锐，必须要远离所有容易导致幻觉、麻痹神经的东西——所有曾经在法师塔接受过正规教导和训练的学徒都知道这一点。

罗纳兹作为曾经其中的一员，自然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