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白芙见两个太医对视了一眼,都支支吾吾的,无奈上前回禀:“陛下,娘娘她现下吃不进药,今夜怕是有些凶险,得时时有人看护。待到明日,若是能清醒过来,才算熬过这一遭。”
周院判和另一个年青的太医吓得差点冒出冷汗来。
在宫里做太医,谁不谨言慎行,生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连带着祸及全家。
就算主子有了什么不好,他们也不会把话说太满。哪有应白芙这样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的?
可裴亦辞现在就需要她这样的有话直说。
他细细问了应白芙要留心些什么,才点点头:“朕知道了。”
应白芙也没料到,裴亦辞竟这么认真听了自己说的注意事项,一些细末之处还反复和她确认了。
她不免嘀咕,莫非裴亦辞今晚打算亲自守着齐半灵?
谁料果真被她说中了,待裴亦辞把应白芙说的所有话都记下后,就开口撵人了:“你们都退下。”
两位太医互相看了眼对方,领命退出了寝殿。
可倚绿半点也放心不下自家姑娘,刚要开口,应白芙拽了拽她的袖子,附到她耳边轻声道:“明儿一早还得伺候娘娘,咱们先退下歇一歇,否则明天体力不支更是麻烦。”
“今晚……”应白芙望裴亦辞那边瞧了一眼,“咱们就在寝殿边上的耳房里休息,有什么事也好第一时间过来。”
说罢,她又朝倚绿使了个眼色。
倚绿本想留在寝殿,犹豫了半天,才对裴亦辞屈膝行了一礼:“陛下,奴婢们就在隔壁耳房,若是娘娘有什么不妥,您大点声唤奴婢们来便好。”
见裴亦辞微微颔首,她才由着应白芙拉她出去。
孙禄守在门口,见所有人都从寝殿里出来了,心里一惊,凑到倚绿和应白芙身边问她们:“两位姑娘,怎么又是陛下一人在寝殿里?”
应白芙看了他一眼:“今夜娘娘病势凶险,陛下问了一些需要留心的地方,便遣我们退下了。”
话说到这份上,孙禄还有什么不懂。
他心里着急起来,陛下连晚膳都还没用,今晚是要照料皇后不打算就寝了吗?
陛下可以不顾自己的身子,可孙禄身为他的贴身太监,却不得不为陛下龙体安危着想啊。
他越想越着急,转头看看四处无人,凑在墙根想听听里头究竟什么情况。
可他耳朵都贴墙上了,也没听到里头传出半点声音来,只无奈地摇摇头,寻了个角落盘腿坐着歇息了。
裴亦辞等人都离开了寝殿,才慢慢走到齐半灵床边,从铜盆绞了个帕子替她慢慢擦着脸上和脖颈处。
齐半灵刚刚被应白芙施了针,抖得没方才那么厉害了,可人还微微颤着,嘴里轻轻呢喃着什么。
裴亦辞方才就看到齐半灵嘴唇一开一合地,似乎在说着什么,便俯身上前,却听她轻轻念了一声:“承平……”
裴亦辞浑身一震,定定望向齐半灵。
她好似被魇住了,眉头紧蹙,一双手紧紧捏着底下的被子。
裴亦辞低头见她捏住被子的手都浮起了青筋,便伸手轻轻将被子拽离,用自己的手包住了她的。
“阿娆。”
近八年没再唤过这个名字,如今再开口念及,裴亦辞的声音就如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一般生涩。
叫出这个名字,裴亦辞喉头微动,怔怔低头看着齐半灵的脸。
良久,他伸出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脑后。
齐半灵做了个很长的梦。
那时候父兄尚在,她还是齐府里无忧无虑的二姑娘。
正是齐折晖院子里的梅花含苞待放的季节,她想知道父亲究竟私下寻哥哥交代了些什么,便跑到哥哥院子里,缠着正在梅树下吹笛子的他不得清净。
哪知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缂丝长衫的陌生少年走了进来,哥哥立马便起身去迎他。
就算那少年穿得普通,齐半灵也立马猜出了他的身份,大大方方地给他请了安。
结果那少年问起她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她笑嘻嘻地拍了个马屁,把那少年哄得一愣一愣的。
被哥哥拆穿了,齐半灵也不觉得尴尬,反倒和哥哥一起笑做了一团。
当时她觉得,这个少年傻乎乎的,被她捉弄了,竟还跟着她和兄长一道笑了起来。
她很快和少年熟稔起来。
少年每次到齐府和兄长说完话,便会偷偷来寻她。后来,甚至还把她逼到墙角,哄着她叫自己“承平哥哥”。
齐半灵原先只当这个少年是哥哥,直到后来少年红着脸把自己母妃留下的血胆玛瑙手钏送给她,她的心跳得像只四处乱窜的小鹿,这才明白自己的心早被这个少年拨乱了。
她花了十数天,从哥哥这里学了玉雕,刻了个乱七八糟的玉佩,逼着少年贴身放着。
少年嘴上嫌弃,可把玉佩藏进衣襟的时候,唇角还微微翘着。
本以为这样自在逍遥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谁知文宗的病情越来越恶化,宫里宫外更是争斗不断。
文宗有十一个儿子,可不知为何,真正活到成年的却不多。
大皇子身为魏皇后的养子,名分上占了“嫡”字,但文宗却迟迟不立太子,大皇子一党蠢蠢欲动,竟一一开始对其他幸存下的皇子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