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被青石和魏灵衫一左一右扶到了仙碑世界之中,一左一右的搀扶忽然之间消失。
易潇就这般兀然跌了下去。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发丝在脑后飞舞,飘溢,却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异样。
半空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巨手,将易潇的身子轻柔托起,速度不断减弱,最终让其柔和落在地上。
一直合上双眼的小殿下,意识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里的那股无力感消散的差不多,才缓缓醒转过来。
他趴在地上,缓缓睁开双眼。
整个世界倾斜在易潇的眼前。
他的眼帘微微合拢,脑袋里一阵沉重,微微偏转头颅,意识清醒了一些,木然摇了摇头,眼中的天空和大地才缓慢掉转位置。
小殿下缓缓坐起身子,手脚有些发麻,酸软。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那座碑石。
碑石之上,原本在最上层写着为数不多的名字。
北仙李长歌,南圣人叶十三,东君王雪斋。
这些妖孽,无一例外都列在了碑上。
而此刻,那座碑石迅速绽开裂纹,一个又一个名字浮现其上。
妖孽之下的第一个名字是张游,接着第一批涌入仙碑世界的江湖草莽,此刻名字陆陆续续浮现在仙碑之上,每浮现一个,仙碑就绽裂一分。
魏灵衫,江轻衣,任平生。
再到简肇薪,杨羽公,齐梁北魏的阵营,最终仙碑浮现的名字,全部停住。
密密麻麻,填满仙碑。
原本是无字碑的留仙碑,此刻被近百的人名填满。
这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份造化,历代大世以来,却只有妖孽可以入留仙碑,来看一看,自己究竟有何不足之处,需要弥补。
留仙碑,可以弥补“后悔”。
这世上有后悔药。
可有资格拿到这份后悔药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如今不一样了。
易潇怔怔看着眼前的碑石,手指轻轻触在石碑之上,缓缓挪动,从一个又一个的人名之上掠过,不做停留。
从头到尾。
所有的人名,入了仙碑,都有记录。
而唯独,没有自己的。
“碑上的人,都背负着因果。”
一道相貌精致无暇的少年身影,缓缓从小殿下背后浮现,盘坐在仙碑世界的“虚空”之中,笑眯眯说道:“而殿下您没有,所以碑上没有您的名字。”
易潇有些悚然的回过头,看着这张不知何时与自己贴近距离,此刻最多不过尺余的少年面庞,这张少年面庞看上去如瓷器般精致,乍一看有些面生,仔细看去,眉目之间却有些说不清的眼熟。
瓷器少年悬浮在空中,盘膝而坐,双手按着脚踝,笑眯眯道:“师尊对我说过,这世上最大的拘束就是因果,就像是欠了债要还钱,杀了人要偿命,凡事要讲个道理。”
“而因果二字,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瓷器少年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碑石之上。
他很随意的按住一个名字,轻轻说道:“因果连接,轮回生花。这座碑石,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因果,也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在很多年前,无数功成名就的大修行者想入留仙碑,去挽回当年的错事,只可惜尘埃落定,即便入了留仙碑,也无法改变当年的‘因’,去推翻此后的‘果’。”
瓷器少年意气风发,说起话来语气轻灵:“他们不知道,即便再重新来过一万次,结局也是一样。”
“若是没有当年的那桩‘错事’,他们就没有机会来到这里。”
“如果没有机会来到这里,就没有办法重新来过。”
“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圆,解开了圆的开头,就无法再重新系回去。”
悬浮在空中的少年轻轻振袖,笑着对易潇说道:“有人说,这世上有后悔药,留仙碑就是所谓的后悔药。”
“都是放屁。”
“这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
“在留仙碑的无数次轮回之中,越是放不下,越是纠缠不休,越是轮回没有止境。”
“这世上,哪里有所谓的后悔药?”
少年托腮望着那道碑石上的名字,已经有些名字开始黯淡下去。
“在留仙碑耗尽他们的魂力之前,若是放不下,便是放不下。”
“留仙碑的确是这世上最好的治后悔的‘药’,治疗的方式却不是让人重新来过。”
“而是让人放弃后悔。”
“不在乎了,或者忘了。”
悬浮在碑石前的少年,伸出一根手指,从碑石上拎出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顿时化为一片不大不小的光幕。
“殿下,看呐,这个女子哭得多伤心啊。”
少年轻声感慨说道:“这已经是多少世了?反正我数不清了。她可真是个古怪的人呐,进了仙碑之后,无数次轮回,即便每一次都被刺的遍体鳞伤,撕心裂肺,也不愿意选择忘记。”
易潇怔怔看着光幕里的西妖。
他喉咙里有什么一酸。
“其实世上还是有后悔药的。”
少年突然顿了顿。
他咧开嘴,开心说道:“殿下,你想呐,他们都有因果,而唯独你没有。”
“你就是因果。”
“你就是这世上唯一的‘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