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笑:“朕等着……”
喜嬷将我俩扯开,吸了一口气,差点筛糠般抖了起来:“娘娘,您且安着。这大婚,不比往常,圣躬若有差池,只怕惹来祸事……”
噫!听听,这话怎样说的?小皇帝欺负我,我也挤兑他一番,合着尽是我的错?
彻儿笑的更猖獗,我看他便恼。他还算好,记着我这个表姐,一回神便命喜嬷退开:“你们别大惊小怪,朕和阿娇姐闹着玩呢,从来怎样,我们现今便还是怎样。朕升了大座,也是阿娇姐的功劳,朕都不舍得说她半句,你们更别搀和!”
“诺。”
那两个喜嬷只敢拿话呲我,彻儿的话却不敢不遵。我抱了缎面薄被在怀里,笑得咯咯有声。彻儿抢了被子来:“老成些,阿娇姐!你现下可是中宫皇后,不比往常,这掖庭诸事,还要朕为你做主不成?你爱整谁便整谁,朕没时间给你御批!”
你爱整谁便……整……谁……
“刘彻!!你这是在说本宫老胡来么?!本宫不讲道理是不是?!!”
彻儿被我一声喝,骇的一愣。他是故意的,夸张地朝后一仰,跌在绣锦被面上,口里喋喋:“娇娇,你这气概,该当做中宫之主!连朕都怕!”
他对我这样好,陪我瞎胡闹,还逗我。不许任何人欺负我,即使升了大宝,外人面前装的一副老成模样,散朝后,还是我的调皮彻儿,爬树掏鸟窝的事,也不让旁人代劳,他脱了朝服便亲自上。
我在树下乐的咯咯大笑,拍肿了手掌连声呼好。
那时他才十六、七岁的模样。他待我这样好。
他曾经待我这样好。
洞房花烛夜,红烛烫铜台,我的金屋连片的红透,像是黄昏里晕浊的天际,烧了漫天赤霞。攒金丝被面,摸着真滑,顶上挂帐幔,细致绣幔花一丝儿一丝儿旋起,真像长安城元宵节那晚迷蒙不见的花灯枝,直卷到天上去了呢。再顶上,殿内峭檐下盘着双龙,和了黄铜的金,耀眼夺目,雕的可真细致,工匠手真巧,那两根龙须须清晰可见,就这么翘着,我看着看着,竟入了神,懵懵的,彻儿轻轻扯我袖:“娇娇姐,你看什么呢?”
“看彻儿,”我猛地发现,那条龙,眉目竟似彻儿,“你瞧,皇帝,那龙可真像你。”
“可不是么,朕是皇帝,乃真龙天子,”彻儿未及思量,顺着我指的方向也看过去,却忽然像发现了陈阿娇意外的、天大的阴谋似的:“朕……长得这样面目可憎么?”
我倒在绣床上,咯咯地笑。
红烛昏罗帐。
第48章 陈阿娇(6)
他捧我的脸,再放下,稚拙地轻轻挑襟下纽子,很无所适从地搓手。龙凤长明烛悄然无声地纳焰,寸芯丝卷进烛焰中,很快没入噗噗溢出的蜡油里。
我撇头,盯着烛台瞧。小孩腕儿粗的龙凤烛,相对滴蜡,一对一对,成双地点着,一直排开到帷帐之后,烛焰终于渐渐偃下,我的目光也坠进了那朵熄去的焰光里,悄悄地,耳下绽开两抹桃花似的红云。
他好没正经:“娇娇,你真美。”
我低头,看也不敢看他。
是皇帝。他是皇帝,十六岁的少年天子,稚嫩,青涩,还带着一点儿……好像故作老成的威严,我并不怕他,却不敢看他。
喜嬷们早已退下,寝宫里,只剩我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