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得了这一生最珍贵的应呼。
刘荣说:“是我。”极缓地从他口中拉长,不断拉长:“——真的是我。”
仍是那样圆润清雅的音调,仍是素衣翩翩的佳公子模样,于殿上,于群臣瞩目下,他那样大胆地承认——是他,如假包换的刘荣!
回来了。
免她担忧,便冒着一死,痛快淋漓地承认!
他何等聪明,知陈阿娇苦于身份之困,便只解她心头疑惑,连称呼都免,绝不叫她“娇娇”,一个温柔含情的眼神,她便知,他在唤他“娇娇”。那便足够。
刘彻心中翻覆澎湃,杯盏握在手里,一层青色茶水微微抖动,晃起薄薄的涟漪。
君王故作镇静,面上沉冷一笑,旋即撂翻了杯盏:“大胆草民!尔敢自称‘臣’?!你是何处的臣,朕是你的君?!”
陈阿娇本能地回身挡在刘荣身前。
皇帝目色一滞。
每一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她的眼神,柔软到极致处。
皇帝竟有些吃味儿。
杨得意亲蹲了身,去拾碎瓷片,正躬身时,却听皇帝问他道:“杨得意,那‘草民’眼熟的很,你倒是说说,他像谁?”
杨得意此刻恨不能生吞了自己舌根儿!这皇帝祖宗!问他这么个问题,他是要如实回答教皇帝龙颜震怒,捡个速死的罪呢,还是不实诚地回答,欺君罔上腰斩为上呢?
好为难人的!
杨得意哭笑不得,只得伏地惕惕然,除了脑袋磕如捣蒜,全身上下哪一个部位都不敢乱动,只听“砰砰”有声,脑袋砸的跟石墩子似的!
列席臣工肃肃然,方才还被皇帝这一闷砸杯盏唬的竖起了满背惊痱子,还未缓过神来,满殿气氛竟完全变了样儿,这……唱的是哪出跟哪出呢?
谁料这竟还不是高/潮,皇帝拊掌狠一拍座撑,喝道:“杨得意!朕问你话呢!”
连卫子夫都惊骇的转过脸来。她并不识得刘荣,因此也并不知殿上这几番翻覆有何内情,只觉好生奇怪,皇帝像换了个人似的,不过几个时辰,整座建章宫,都笼罩在一层诡谲的密云中。
她壮着胆子轻拍了拍皇帝的手,示意皇帝冷静,这无名火既出,只怕寒了臣工的心。
那陈阿娇却像根钉子一样杵在她眼里。她却也无法。
皇帝却连看也不看她,已宣令羽林卫:“——羽林卫听令!将那‘草民’捉起!胆敢当众调戏朕的宫妃,好大的胆子!”
羽林卫出列。
群臣哗然。
皆交头接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