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多大一会子,那院子里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童金台便站在门口,面色阴沉的看着院子里七八位妇人问:“你们是这葛三素的什么人?”
那带头的妇人模样端庄,却眼睛红肿,她先行礼,接着走到童金台面前,从袖儿里取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塞给他道:“官爷,我是三姑娘的亲亲二舅母,家里也是倒霉了,竟遇到这样的泼天大祸,我们老爷在家也是受不住打击,就,就爬不起来了。”
童金台掂了几下包儿,感觉最少有五十两金,便对边上歪歪嘴儿道:“哦?怎就爬不起来了?”
这妇人顺着他嘴看到边上还有好几位,便语气难受的一溜哭过去,见人就是五十两金。
给完东西,见这几位官爷收了,她便哀求:“几位官爷行个方便,我们就是不放心三姑娘,想跟她说上几句体己话安慰一下,她年纪小,又受了这样的罪,咱们也是心疼的不行了,再有,能请几位爷行个方便,让咱们单独见见姑娘么?”
说完,她拿着帕子,看着童金台手里的金包儿,也不落泪,只哭给屋里的人听。
童金台才不同情,他掂着那贿赂冷笑:“怎么可能,你们当爷几个是傻的不成?”
这妇人哭声嘎然而止,她一咬牙,到底从袖子里又取了一张契书递给童金台道:“官爷,这人这辈子,就总有个打盹的时候,您说什么?”
童金台打开契书,看到是燕京一处占地两亩的宅子,便从鼻翼里哼出一声冷笑道:“打盹?那倒也成的,只上头安排了……”
他吸吸气,左右看看,对着几个兄弟故作贪婪的呼扇那张契纸,最后一歪头儿,余清官他们几个就笑眯眯的出了小院。
等他们出去了,童金台才对这妇人道:“大人们几次重申,就不让打扰葛三姑娘,这样,一会子我进去,你们就当爷是哑巴聋子打盹了,咱两相让让都过的去,就如何啊?”
这妇人低头想想,又看看时辰,最后一咬牙,对童金台点点头……
管四儿半躺着,脸对着床铺里面狰狞。他没法不狰狞,这干瘦的老头儿就挤在榻后面,学女子的声儿在小声抽泣。
总之就诡异的很。
他听到外面有交易,那几个混蛋也不知道坑了他,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也没胡思乱想多久,他便听到金台哥走到榻前,这屋又进了不少婆娘,那老头儿在榻后抽泣声更大,更悲凉起来。
有女人使着满是慈和同情的语气先喊了一声:“我的,我的三姑娘,我可怜的三姑娘!”
满屋哭声,一片哽咽中,管四儿就听到有人说:“昨夜,我们几个,就都梦到你娘了,我的三姑娘啊,这人的命是注定的,你娘说,她们在下面,呜~就实在不放心你一人在这世上煎熬,旁人都有爹娘兄弟姐妹,你有什么?你是什么都没有了,我可怜的三姑娘啊,这可怎么好哦……”
哦,闹了半天,这是诛心的来了!
第99章
管四儿见识没多少,然而在他一向的认知里,女子多柔弱,是需要保护需要照顾的。
他被几个哥哥诓骗了来,躺在那臭女人的炕上还在犯糊涂。
这些臭婆娘七嘴八舌的说着奇怪话,说什么?姑娘小时候最怕疼的,就可娇气呢!
姑娘被家里当做眼珠护大的,磕碰一下都要在娘的怀里赖一晌午……她们说她母亲如何稀罕她,说她的小弟弟多么可爱,却死的那般凄凉,那孩子想是在下面见天哭姐姐呢……
她们说她被乱兵砍死的爹,生前最怜爱三姑娘,还说她老家也一个人没有了,这可真可怜,她们说她身体不好的兄长是如何不放心她,最后她们说一家人总要在一起的……
总算明白了,她们将人嘴幻化成钢刀,就七嘴八舌将这柔弱女子的心,活活刮成了一片一片的牛百叶。
对一个刚刚失去全家的女子,你只不断跟她说死是阖家团圆,死是解脱,她便会如释重负的预备去了。
就,何其恶毒啊。
那些婆娘几次想上前招惹管四儿,都被童金台阻止,到底收了人家的钱呢,童金台便大大方方的让她们说了一炷香的话。
期间,自然是装聋作哑。
一直到那说口技的老者嗓子嚎嘶哑了,这屋的门口才传来余清官的呵斥声:“老三!差不多就得了,这是亲卫所,不是谁家的灵堂,大人都生气了,让赶紧走着,没得听一上午号丧呢,烦不烦啊?”
那带头的女子哭着出去哀求:“大人,我们这也是心疼三姑娘,您就抬抬手吧……”
这女人一边无泪哼哼,一边做出铜钱儿的首饰。
余清官恼怒,便直白骂道:“赶紧滚蛋!你当你家钱跟磨盘般大呢?快走快走,老爷们身上都担着干系呢?没得上峰追究下来……”
他扮恶人扮的好,还释放了一二分的杀气,那些妇人受不得,便无奈的收了哭声……可临出门的时候,那自称二舅母的女人还想挣扎扑一下,却被童金台一把抓住衣袖甩到了屋外。
“滚!”
童金台这次没客气。
几个妇人到底心里有鬼,便纷纷拿帕子捂了脸去了。
童金台一路跟着,看着她们到大门口,又看着她们上了车。等那群恶心人没了影儿,他这才吐了一口吐沫,回身往大哥那边去了。
这进屋便见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正笑眯眯的与他大哥闲说,待看清楚人,童金台却也认识,这位是顺天府丞申钦,吴家毒杀案而今正在这位申大人手里主审呢。
而那葛三姑娘,也是他求着刀头送来庇护的。
看童金台进来,陈大胜便问:“都走了?”
童金台闻言,便满面厌恶的点头道:“恩,滚了!哎呀,今儿也是开了眼了,啧,不能说,说出来恶心!真,真就是一群毒妇。”
他说完,将袖子里的契纸还有金包儿放在申大人跟前说:“您来的巧,这是我拿的,嘿嘿~走时,大人捎带便拿走吧。”
申钦笑笑,伸手抖落开包儿,看着几锭金灿灿的小元宝落下,却不在乎的说:“我当是什么呢!童大人就收着吧,这几日忙前忙后到底给兄弟们添麻烦了,那好人的钱咱不过手,扒吴家的油皮,却是喜闻乐见的,他家这几日洒水般的往外泼银子,你这点算什么?没看我们顺天府都遭不住了么。”
燕京的官儿就数顺天府不好做,他们除了骨头硬,其实一般是很会做人的。
童金台笑笑,转身就坐在申大人对面,将刚才那些妇人的话大概学了一次,学完他便冷笑道:“咱从前在战场上,就觉着那是人间地狱了,而今我倒是涨了见识了,咱那个算什么,直来直去不过就是个痛快死,嘿!这帮妇人诛起心来,那个个都是高手,心就真叫个黑啊!”
申大人笑笑:“黑?可不黑,童大人不知道内情。这两日我与属下将俩家资产拢了一下,葛家做了十几代贡墨生意,单是她们在老家的田产宅舍就值二三百万贯,更不论她家的几个贡墨,色墨的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