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叹气,李杉问他院子里的人怎么处置,问清楚才知道,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是狗蛋娘,一个是狗蛋婶婶,至于四个男人,她们不认识,李杉怀疑道,“背后有人栽赃聪子哥,刀大哥瞧着怎么办?”
刀疤面色一狠,“带回场子,把背后之人找出来,拿只手拿的棍子,将其剁来,聪子在风口浪尖,别要了人的命。”他们出来时,镇上的忍都在说这件事,沈聪不止牵扯到一条人命,还有死在破庙里的李块头,以及兴水村的裴元平,李块头是自己生病死的,至于裴老头,和沈聪没多大的关系,有人把所有的事儿全部往沈聪身上引,目的必然不简单。
李杉点头,望了眼安静下来的小峰,心里叹了口气,院子里的那四人是没命活了,这么些年,沈聪不杀人,是心里存着事儿,他是知晓的!二刀疤,孑然一身,没那么多顾忌,不会对四人手下留情。
吩咐人将四人带出去,李杉望了眼被堵上嘴的两名妇人,“聪子哥喝狗蛋的死没有关系,狗蛋是不是累死的,你们会一点都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失踪的,你们当娘的,心里会没数?今日,沈家人没事儿就算了,若她们有个三长两短,哼~”
两人缩了缩脖子,狗蛋娘泪流不止,她也觉得其中不对劲,狗蛋是在巷子里玩被人带走的,怎么会死在河滩边,是她在家里忙,忘记狗蛋了,都怪她……
邱老爹额头伤口缠了布条,邱艳护着他,他身上挨了棍子,没多大的事儿,邱艳的伤则严重得多,大夫给了药膏,让旁边的婆子给邱艳擦药,隔着衣衫,按了按邱艳后背几个地方,“背上骨头伤着了,你好好养着,别乱动,家里忙不过来就请两个人,身子最重要。”
邱艳忍着痛,那帮人来得突然,没回过神来,她咬着牙,问沈芸诺的情况,大夫点头道,“阿诺没多大的事儿,你自己的伤得养着。”
邱艳狐疑的看了大夫两眼,明显不信,沈芸诺砍伤了两人,动作大,肚子里怀着孩子,怎么会一点事儿都没有,盯着大夫看了许久,什么也看不出来,她撑起身子,被大夫按住了,“她没多大的事儿,只是受了惊吓,睡一觉就好了。”
☆、113|06-06-24
一屋子人要么伤了要么年纪小,刀疤让两个婆子留下来照顾他们,经过院子,余光冷厉的扫过窝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名妇人,冷声道,“带走。”今日的事儿是两人挑起的,不管如何,沈聪那边该有个说法。
二人被强行拽起来,低着头,眼角一片泪痕,沈聪在镇上的事儿她们多少有所耳闻,恶名昭彰,为非作歹的居多,而两人此刻方才想起一些事情来,修路她们也去了,每日三文的工钱,还管午饭,对她们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幸事了,在外人眼中,她们可能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穿着光鲜,眼里对村子里的人多少瞧不上眼,而究竟日子如何,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
为了搬来镇上,家里卖了所有的田地,手里没有田地和银钱傍身,这个月不好好做工,下个月家里就会穷得揭不开锅,纵然靠着借钱能周转些时日,而身上的担子会愈发重,银耳,有这份差事她们一家子都是高兴的,尤其,沈聪并不像传言般冷若冰霜,对她们和那帮小孩子都有照顾,估摸着时辰,会主动提醒河滩边的孩子休息,别累坏了身子,对那些偷奸耍滑得人,也会疾言吝色的训斥,监督他们干活,恩怨分明,有一说一。
之前被仇恨冲昏了头,而今,反应过来懊恼不已,垂着眼睑,一脸悻悻,想着如果今日,屋子里的三人真有个好歹,她们良心何安?走了几步,两人回眸,望向半掩的房门,含着水雾的眼珠子心虚的眯了起来。
刀疤对二人的神色视而不见,留下两人在门口守着,以防有仇家浑水摸鱼,至于那四人,刀疤握了下手,指节咔咔响,他们敢来,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几乎半日的光景,沈聪杀人的事儿就在小镇上传开了,而状告沈聪的不是别人,正是裴娟和李块头亲娘,两人跪在朝堂上,说起沈聪的恶行,一把鼻涕一把泪,李块头娘还好说,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而裴娟,镇上的人多少了解她的性子,当初,陈余在外边没少拿沈聪挡事,如今却是翻脸不认人了,县衙门口围了一大帮子人,尽是看热闹的。
原因无他,自古民不与官斗,裴娟和李块头娘肖氏胆敢状告沈聪,成与不成,往后的日子怕都不好过,官官相护,这会儿,大家不着急帮陈聪说话,事儿后,县衙肯定要追究发落两人的,当然,或许不会明面上给肖氏和裴娟难看,背地里动些手脚却是小菜一碟,肖氏和裴娟说得潸然泪下,反观旁侧跪着的沈聪,脊背笔直,面若玄冰,身上还穿着县衙的公服,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肃杀之气,可众人眼中的他,更多了份硬朗,俊俏。
不怪大家有此反应,沈聪容貌本就生得好,早些年皮肤偏白,后去赌场一年又一年晒黑了,那种地方混,笑脸迎人只会讨来对方嫌弃,沈聪常年肃着脸,不见笑,打人更是有股狠劲,大家怕他,哪敢和他对视,打量他的容貌,之后,沈聪在县衙当值,一身公服在身,寻常老百姓更是不敢看他了,因而,众人虽知晓沈聪这个人,不少人也见过,而真正打量他容貌的却是少,此时见沈聪稳如泰山,身姿伟岸,在场未说亲的姑娘不少皆羞红了脸,低下头,不时又抬眸望向沈聪……
肖氏和裴娟说了一通早已口干舌燥,眼角的泪也干了,裴娟装不下去,往下爬了一步,被旁边的捕快一瞪,又爬了回去,“知县大人,您明察秋毫,可要为我爹做主啊,可怜他死的时候,身边没一个儿女守在床侧,孤零零的,临死想喝口水都找不着人。”她假意掖了掖眼角,指着沈聪,“都是他,他伤了我爹的腿脚,上水村的韩大夫为我爹接好骨头,他又出手,周而复始,韩大夫后边都不医治我爹了,才害得他一直卧病在床……”
日头爬上头顶,周围堵着人,不透风,裴娟擦了擦额头的汗,低下了头。
裴娟声泪俱下,却未听到上首坐着的人有何动静,反而人群中有兴水村的人,对裴家的事儿是清楚的,他没和沈聪打过交道,然而每回赶集遇着旁村的人,说起兴水村,大家不再说那个穷得好多人没娶着媳妇的村子,而是沈捕快在的村子,兴水村人嘴巴里不说,心里还是高兴的,大家多少都是护短的性子,出门聊天,自然希望有人捧着,而沈聪搬来兴水村,外人看兴水村的眼神明显比之前和善了,此时听着裴娟的话,忍不住帮沈聪说话道,“大家可别被她骗了,裴家大姐可不是善茬,她在镇上享福,留爹娘在村子里受苦,她爹卧病在床好几个月,她从没回去看望一眼,
人死了,才回去的,人沈捕快光明磊落,当年,好些人家来不及缴税,还是沈捕头帮忙求的情。”
庄户人家最是看重粮食,提起这件事,上水村有几户人家也受过沈聪恩惠,附和道,“可不就是,沈捕头是个好人,对咱上水村恩情也大着呢,而且,大家怕是不清楚当初缘由,她爹为了点银子,和李家大块头合伙拐了两个孙子,沈聪妹子还差点死了呢。”
这件事在兴水村和上水村不是什么秘密,当日,上水村好多人帮忙找孩子,虎毒不食子,裴老头竟然对自己儿媳孙子下手,心思歹毒,卧病在床怎么了,落他们手里,恨不得将人杀了,“她三弟手里就一个儿子,白白净净的,乖巧懂事的很,遇着人,大人问他什么便答什么,手里有吃食还会分给大家,亏得裴老头也下得去手。”
这番话,叫周围人炸开了锅,即使有的人早就听到了,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仍忍不住再次感到唏嘘,对裴娟,众人纷纷指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有孝心,哪会爹娘生病的时候不管,死了,才想着出面当孝女了?”
“可不就是,不说裴老头怎么死的,下边还有四个儿子呢,裴大几人都没站出来叫冤,她倒是个好面子的,可清明上坟,也没见着她在陈家坟前多烧两炷香……”众人嗤之以鼻,裴娟脸上挂不住,转头吼道,“我爹就是被沈聪害死的,我三弟受了她妹子蛊惑,对亲爹都不闻不问,大哥不想闹得难看,四弟受了她妹子的恩惠,当然不会出面为我爹叫冤。”
“我呸……”人群中,一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憋不住了,晃动了两下手里的银镯子,不屑道,“照你这样子的说法,无非就是没有受到人家的好处了?我和你邻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会不清楚你什么性子?唯利是图,作威作福,陈余请来照顾孩子的婆子都受不住你了,没钱还学人家当少奶奶,不要脸的下贱货。”
说话的妇人住在陈家隔壁,陈余喝醉酒喜欢打人,刚开始她还觉得裴娟可怜,忍不住宽慰两句,相处久了才明白,裴娟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尖酸刻薄,爱贪小便宜,手里有点银子就喜欢到处显摆,还看不起人,之后,陈余请了个婆子,常常能听到裴娟骂人的声音,害得她两个孙子问她那些词是什么意思,小孩子心思单纯,那些词不堪入耳,妇人对裴娟早就怀恨在心了,难得遇着这么个机会,自然会落井下石。
“死老婆子,难怪年纪轻轻就守了寡,都是给你骂死的,不说我爹,还有李块头和狗蛋,是不是都沈聪害死的?李块头体型壮硕,不是沈聪还能有谁?狗蛋不过半大孩子,除了沈聪这种臭名昭着的人,谁会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下手?”裴娟声音尖锐,语声一落,一时让人群中找不着话反驳了,李块头当初差点害了沈聪妹子和侄子,罪有应得,而狗蛋,不过是哥孩子,在场的人家里皆有孩子,设身处地,养活一个孩子费时又费力,无缘无故没了命,谁心里都会难受。
针落可闻中,一个汉子站了出来,“我虽没和沈捕快打过交道,可他一定不会伤害狗蛋的,沈捕快住在村子里时,每日送小洛上学,会顺路捎村里的孩子一程,他话不多,对孩子却没恶意,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话匣子一开,帮沈聪说话的人也多了起来,当然,也有质疑的声音,毕竟,沈聪可是混赌场的人,杀个人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一时之间,大家争论不休,仵作检查狗蛋的尸体还需要些时日,见大家吵闹不休,知县大人拍了两下惊堂木,呵斥道,“素静。”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总之有人信沈聪没杀人,也有人信沈聪杀了人,当然,也有人纯属看热闹的,大家闹得厉害,而里边跪着的沈聪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目光沉静如水,仿若别人争论的不是他。
“对于,李家肖氏和陈家裴氏状告之事,本官自会查清楚,沈聪,你有何话说?”知县大人面色冷凝,对沈聪,好似失望透顶似的,“你人身在县衙,却知法犯法,若她们所言属实,你可知你有什么下场?”
沈聪弯腰,声音掷地有声,“李块头之死乃生病所致,有医馆的大夫为证,至于裴老头,呵……”沈聪轻哼了声,依着他的辈分和裴家的关系,该称呼一声裴叔才是,他却直呼裴老头,“他的死,属下想裴家人最是清楚,而狗蛋,之前我也认识,和一帮孩子捡石子,很用心,属下还提醒他休息一会儿,据当时狗蛋娘说,他是在巷子里玩被人带走的,至于为何死在河滩边,属下也不知。”
沈聪一声属下,叫在场的一些人变了脸色,时至今日,沈聪还把自己当做是县衙的人,若非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就是自信过头了,不管前者还是后者,狗蛋的事儿,只怕和沈聪无关的。
外边日头愈发高,挨得近,大家脸上都出了汗,动了动身子,等着知县大人怎么判,就在众人心生烦躁之时,知县大人才开口了,“先将嫌犯沈聪押下去,明日叫了裴家人以及狗蛋爹娘上堂说话。”
杀人不是一天半日就能定罪的,看沈聪被人带了下去,低着头的裴娟偷偷勾了勾唇角,抬眸,面上却一副悲戚之色,搀扶着肖氏随着人群走了,出了门,街头,就见陈余抱着孩子,鬼鬼祟祟的朝这边望,裴娟心里暗骂了两句,小步上前,拉着陈余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你抱着孩子出来干什么,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掌柜的可是说了,如果我们真能拿到做腊肠的法子,以后金山银山等着我们呢。”
陈余没喝酒,脑子清醒得很,左右看了两眼,确认无人了,才小声道,“你心里有个底,那四人不成器被赌场那边的人抓住了,手段你也明白,弄不好,会把我们供出来。”
裴娟蹙眉,细想,当日她和陈余出门,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他们该是认不出来的,而且,就算认出她也没什么,沈聪正在风口浪尖,这时候她出了事儿,大家首先想到的便是沈聪。
不得不说,从裴家出来,裴娟性子变了许多,帮镇上一些人家洗衣服,她就看明白了,会咬人的狗不叫,往常她在裴家作威作福的行为,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够看,不由得,她就想到了韩梅,呵韩梅打交道的时候多,韩梅心底想什么,不会写在脸上,算计人也装作一副楚楚可怜受了委屈的样子,她慢慢摸索,学来些手段。
夫妻两边小声说话边往家里走,没注意,有双眼落在他们身上,良久才散开,四人拿钱办事,陈余和裴娟乔装打扮一番更是落下怀疑,四人不是傻子,自然会跟在身后查个究竟,裴娟自以为掩饰得好,不想四人一开始就知道是他两搭的主意。
沈芸诺喝了药,又睡着了,梦境中,她肚子痛,身下流了一摊血,耳边传来许多人的哭泣声,她怀着孩子,自然明白她怎么了,跟着哭了起来,嘴里喃喃出声,“肚子痛,肚子痛。”
婆子守在床边,听着这句,忙掀开她的双腿,见凉席上没有血迹才松了口气,拿巾子替沈芸诺擦了擦额头的汗,娘家没有亲娘,婆家妯娌婆婆又是那种性子,唯一亲近的嫂子还躺在床上,婆子叹息道,“裴娘子没事,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沈芸诺嘴里嚷着肚子痛好几回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夫来了两回,说沈芸诺怕是被早上的情形吓着了,之后就好,身子没有见红,对沈芸诺来说是好事。
沈聪还在监牢里,傍晚,刀疤他们来了回,去了邱老爹的屋子,两个孩子交给另一婆子照顾着,一盏茶的功夫,刀疤才从邱老爹屋里出来,又去了邱艳和沈芸诺屋里说了几句话,提醒她们好好养着,来不及吃饭便匆匆走了。
下午,小洛在学堂就听说镇上发生得事儿了,看书也心神不宁,熬到下学,提着篮子就往家里走,往日,沈聪会站在书院门口等他,今日经过门口,视线中除了韩梅,没有他熟悉得身影,小洛咬着唇,低头朝不远处得巷子走。
其实,宅子离得近,不一会儿,小洛就到了宅子,看门口有两个体型彪悍的人守着,他心生戒备,还在李杉打过招呼,两人知晓小洛得身份,“小洛回来了,快回家吧,你娘醒了。”
听着这话,小洛仓促的扯动嘴角笑了两声,紧了紧手里的篮子跑了进去,冲进沈芸诺屋子,便见她脸色苍白的靠在枕头上,像是忍着痛,小洛不自主的红了眼,搁下手里的篮子,喊道,“娘。”
沈芸诺手捂着肚子,孩子还在,李婶告诉她孩子没多大的事儿,沈芸诺心中忐忑,没事哪会用得着吃药,梦境中,她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掉了,哭得痛不欲生,听着小洛声音,她才回过神,眨眼,小洛已坐到了床沿,害怕的拉着她的手,沈芸诺嘴角笑了两下,使得一张脸愈发苍白,“小洛回来了,娘没事儿,就是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