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他的小命就保住了。
他被带入永平侯府,高烧三天,再醒来,患了失语症,说不出话。
姑娘来探望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就随着别人叫他小哑巴。
她看到他眉骨上的疤,还安慰他,大丈夫有道疤算不得什么,让他振作起来。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你,好像是在年前,等过完年我就随我母亲去外祖父家了。”
顾沅眼眸亮晶晶的,温声问道,“后来我回来,也问过父亲你去哪了,父亲说给你在外头找了个差事,我就没再问了……话说回来,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顾风道,“属下病好后,侯爷赐属下顾姓,又取名风,将属下送去暗卫统领手下学武……年前,侯爷将我们这支暗卫传给了小侯爷,我便一直侍奉着小侯爷。”
“这样……”顾沅颔首,家里养了暗卫她一直知道的,只是从没去了解过,没想到顾风竟然是其中一员。
缓了缓,她又问顾风,“我此行随着东宫队伍,一路有精兵护送,且到了地方,也有地方官兵保护。哥哥为何还派你跟着我?”
顾风眼瞳漆黑,认真道,“小侯爷牵挂姑娘安危,觉得东宫护卫不牢靠,派属下来护着姑娘,他才放心。”
顾沅一怔,“哈?东宫护卫不牢靠?”
顾风郑重点头。
他依旧清楚的记得,小侯爷派他出任务的严肃神情。
“现如今的朝堂上,几个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势同水火。江南巡盐这么个重要的差事,能顺利办好固然是大功一件,但这一路上的风险也不小,从前多少皇子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头……他们皇家那些勾心斗角的污糟事我管不着,我只想保证我妹妹的安全。”
——这是顾渠的原话。
当时,顾风也如同顾沅的反应一般,问道,不是有太子亲卫随行么。
然后顾渠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凝肃答道,“太子亲卫靠不住,真要出了什么事,场面一乱起来,那些亲卫和精兵定然首先保护太子,其次才是我妹妹。我妹妹的命还得排在太子后头?那怎么能行!靠人不如靠己,所以我才将你派去!你记住了,一旦我妹妹的安危受到了威胁,你首先确保我妹妹没事。若有余力,再去帮旁人……”
顾风将这段话复述了一遍,再抬眼看向顾沅时,只见她面色动容,眸中噙着泪。
“姑娘,您……”
“我没事。”顾沅抬手擦下眼睛,挤出一抹浅笑。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出嫁时,哥哥都说过,娘家是她永远的依靠。
从前她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再想起,只觉得鼻酸得厉害。也不知道上辈子她去世后,父母兄嫂他们怎么样了?应当会很难过吧。
抬起头,顾沅盯着远方那轮溶溶月光看了好一会儿,轻声呢喃,“今天是中秋呢。”
好想回家,与家人一起团聚。
顾风看着她的侧颜,眉心微动,想要安慰,又嘴笨不知怎么说,最后只干巴巴的说道,“姑娘莫要伤心。”
顾沅眼睫微颤,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轻松道,“我不伤心,今天是个好日子,该高兴才对。”
说到这里,顾风忍不住问道,“恕属下多嘴,姑娘您……为何要逃?”
顾沅直直的看向他,“你说你一直暗中保护着我,那我这段时间的筹谋,还有我放火钻狗洞离开,你都看见了?”
顾风诚实的点头,“是。”
一开始他觉得奇怪,姑娘并不是那等喜欢闲逛之人,怎的一到扬州城,几乎日日都往外跑,又是跑码头,又是买宅子的。
直到他在树上打盹,看到后院起了火,又看到一道娇小鬼祟的身影从狗洞钻出,他才明白过来——姑娘这是要逃。
“若是与殿下起了争执,姑娘还是心平气和的将话说开,这般筹谋逃出来,实在是不妥。”
“你在劝我回去?”
顾风垂眸,默认了。
顾沅面色淡然,“既劝我回去,那方才你何必出面帮我解围,让那官兵将我抓回去不就得了。”
“姑娘身份贵重,怎可去牢狱那等腌臜地方。”顾风道。
顾沅不语,只幽幽的盯着河面。
顾风道,“姑娘,到了下个码头,我们再乘船折返扬州,您回去与殿下好好解释一番,相信殿下会原谅您的。”
闻言,顾沅笑出声来,“他原谅我?”
那上扬的尾音,让顾风怔住。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胡闹,觉得我一时冲动,玩离家出走的把戏?”
顾风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的神情不再温柔平和,而是带着决然的冷静,目光明亮仿佛发着光,“我要离开他,再不要当什么太子妃。”
顾风想问为什么,长安城里人人都知晓太子多么宠爱太子妃,将她如珠似宝的爱护着,这般了,她还有何不满?
顾沅扯了扯嘴角,眉眼间是与年龄不符的疲累,静了许久,才道,“你不会懂的。”
随后,两人陷入沉默,只听得夜风呼啸,河水翻涌。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沅道,“顾风,我很感激你的出手相助,到了下个码头,你回长安去吧。”
顿了顿,她补充道,“你可以告诉我兄长我还活着,但别让他来找,若时机合适,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我会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