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城一隅,宜味宜府中正进行着一场不同寻常的家宴。
二楼的玻璃房中,人至中年的牧华弘静静地躺着,鼻尖不断闻着沉香的气息,他猛地睁开眼,直直地望向上方。
一秒。
两秒。
他的眼睛就这么睁着,一滴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淌下来,那里除了无边的空洞与绝望,再无其它。
他醒了。
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脸沉重地站在他身旁,低头看着他,“三爷,您还记得我吗?”
当初,就是他替牧华弘洗的记忆,能有这种能力的全世界都找不出来几个,替牧家办完事后,他更是在牧老爷子的吩咐下彻底隐退。
没想到牧家新的决策人应寒年找上了他。
要他重启牧华弘的记忆。
如果说牧华弘的记忆被上了近三十年的锁,那这一把沉香木扇就是钥匙,一直由他保存,他曾以为,再不会有打开的这一天。
“……”
牧华弘还是躺在那里,一动未动。
楼下,桌上的菜还没散掉热气,凤凰展翅雕得栩栩如生,特别漂亮,餐厅里的灯光带着一种朦胧感。林宜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玻璃房里的动静,她转眸看向身旁的应寒年,他轮廓如削、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得令人探究不到他在想什么
。
蓦地,他一直握住她的手一紧,林宜怔了怔,然后就见桌上坐的人都一一站起来,个个愕然地抬头望。
她连忙转头看去,只见牧华弘在医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步履不稳,摇摇欲坠。
林宜从桌前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上面,应寒年跟着她站起来。
众人脸色神情各异。
玻璃房的门被打开,医生扶着牧华弘一步步走出来,牧华弘就像真的经历了一场手术,他的步子虚软,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他走下一个台阶,目光恍惚,眼前看到了牧家大屋的楼梯。
当年,他就是想从楼梯上跑走,想去找应咏希,结果,他连那个楼梯都没有走完……
明明不长的楼梯,为什么他就是走不完?
牧羡泉见他神态异常,连忙冲上去,“父亲!应寒年,你到底对父亲做了什么?父亲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牧羡泉的声音唤回牧华弘游离于虚幻的神态,他看清了脚下的楼梯。
黑色的木头。
和牧家的完全不一样。
应寒年。
寒年。
牧华弘慢慢抬起脸,一双眼跳过牧羡泉,直直地看向后面的应寒年,应寒年站在那里,面容冷峻,黑眸盯着他,似是打量他有没有想起来。
应寒年长得并不完全像他或是应咏希,而是将他们的容貌完美地结合到一起。
为什么他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都不曾好好看过这张脸。
他的儿子。
他的血和她的血凝结而成的血脉……
“那真的有了小孩,我就把他打掉吧?不让他耽误你工作。”
她曾经轻描淡写地说出不要小孩的话,可她还是将孩子生了下来,一人照顾……
他把什么都忘了,他把自己说过要照顾孩子的话忘了,他连她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