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桓!”皇帝仓促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抬手揉揉鼻梁,咽了口气道:“别说了,朕明白了,朕答应你。”
郁兮侧身躺下来笑,依偎在他怀里得到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回笼觉。
醒来后坐在花木扶疏的廊间里,听着轻风细雨,品尝江宁当地的干丝,小笼包饺作为早膳,摇一摇扇子吹温一道甜粥,万般惬意。
由两江总督,江苏巡抚外加江南织造郎中曹行知伴驾,一行人冒雨在江宁织造府内巡视,皇帝精神焕然,开口道:“昨天夜里朕专程去听了一出江宁的白局,你们江南的女子不仅织绣的手艺高超,说唱方面的才艺也很出众,这次真的是让朕大开眼界。”
一听皇帝竟然深入坊间听白局,三位陪同的大臣脸上淋的究竟是雨还是汗一时难以分清,曹行知忙道:“回皇上……”
皇帝摆了摆手,“你不用紧张,天下悠悠众口,堵是堵不尽的,倘或是忠言,更没有堵截的必要。府内有何难处,跟朕提,不要不敢开口。自古江宁的蚕丝纺织业独占鳌头,是多数老百姓赖以生存的手艺,套用生意人的规矩,我们做掌柜的,要善待自己手下的伙计,回头想想办法,给府内的织工们降低一些负担。你身为织造郎中,要携领下属把江宁的织造发扬光大。”
皇帝话语诚恳,没有刻意的偏袒官民任何一方,曹行知感激的弓下身应是,皇帝又看向两江总督刘宝山,“这些年你在江南,浙江两地惠民德政的作为,先帝跟朕都看在眼里了,称得上是“惠洽两江”,有诸位能臣相佐,这天下百姓也能享一片安乐了。不过器小易盈,还望众爱卿不忘初心,牢记为官之道,你们和朕,君臣上下一心,才能使大邧真正兴旺起来。”
三位大臣忙道:“臣等恭领上谕!有劳万岁礼恤……”
“行了,”皇帝抬手,“朕来这里不是求人夸的。你们的心思,朕都明白。朕也不是南下吃喝玩乐来的,在一个地方多留一日就多一日的赔累,朕明天就要离开江宁出发前往淮安,政务方面你们三人可还有话要同朕说的?”
皇帝言谈举止甚为果断,旨意传达的十分简单明确,面对这样的天颜,也很难让人生出恻然不欢的感觉。
片刻的沉默,三人都做出了否定的回答,织造郎中曹行知犹豫了下又道,“有件事臣要向万岁回禀。”
皇帝道:“爱卿请说。”
“回万岁,并非是一件大事。”曹行知无意中看了皇后一眼,又垂下眼躬身,“先帝病逝前,早在绥安二十八年,奉太皇太后懿旨,江宁织造府承办帝后大婚的袍服,于绥安二十九年完工。只是……只是……”
只是经过先帝崩逝的波澜曲折,兴祐帝后没有举办大婚仪制,就成了夫妻。皇帝接了话道:“一两年前的事情,现在谈起来有些迟,太皇太后应该也未料到之后发生的事情。”
曹行知道是,“皇上跟皇后娘娘的袍服臣不知如何处置,现在还由府内存放,精心护理着,如果皇上认为袍服没有运送回京的必要,那么今后也便由府内妥善保管。”
皇帝看向郁兮,“皇后怎么看?”
郁兮当然是觉得遗憾,但是大婚的袍服,大婚的整个仪制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她图的不是那些繁缛礼节,“回万岁爷,”她蹲个身道:“就由江宁织造府内保存吧。再专门派遣专差护送回京也毫无用武之地。”
皇帝颔首,“那就按照皇后的意思办吧。”
曹行知揖手领旨,皇帝负手走了几步又停下脚,周围人都随着他驻足,皇帝望着伞外的烟雨问:“那身袍服在哪个殿所收着?朕想带皇后去看看。”
郁兮听见这话,暗暗一怔,匆匆一顾也看不清伞下他的神色,只听曹行知道:“回皇上,离这里不远,就在西面附近的白虎殿。臣这就带您过去。”
“不用了。”皇帝道:“你派行宫里的人手带朕过去便可,奔波了一上午,三位爱卿无事就先退下吧。”
转念之间,一位总督,一位巡抚,一位郎中从皇帝判断中接下来是帝后独处的时间,于是十分识眼色的告别帝后,各自乘了伞离开。
回过脸,郁兮笑问,“万岁爷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大婚时要穿的衣裳了?”
皇帝轻挽她的鬓角,“未能把你明媒正娶娶进宫,朕也觉得遗憾,去看看,也算了了一个念想。”
由行宫里的太监们带路,往西走了一小段路就是白虎殿,殿廷深远,远离市井人烟,十分僻静。
第68章 山阳
殿中的阁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布匹, 帝后的袍服很瞩目, 进入后殿直接映入眼帘, 就在衣架上整齐陈列着。
应该是因为江宁织造府承办帝后袍服时并不确定未来帝后大婚的婚期,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有春冬的棉袍, 也有夏秋的单袍, 不过都是大红如火的颜色。
郁兮不禁走近, 抚摸袍服上的龙凤双喜纹, 这件吉服以大红色绸为面,明黄素绸为里, 全身以金线和五彩丝线绣上龙凤同合纹八团,列十二章纹,遍饰红双喜, 团金万寿字,仙鹤, 蝙蝠,鲶鱼,牡丹, 五谷丰登的吉祥纹样。
殿里的太监见她看得痴迷,笑着解释道:“这上面的花纹寓意万岁爷跟皇后娘娘夫妻和谐美满, 幸福长寿。”
郁兮笑着点头,回脸看向皇帝,“这身龙袍可真漂亮,比我封后那天穿的那件还漂亮。”
一件是官袍, 一件是嫁衣,嫁衣的正红要比官袍的明黄更为浓烈和热切,皇后正坐在南窗上品茶,听了她的话拢上茶盖,食指交叉于颌下,望着她道:“桓桓,你穿上试试。”
郁兮的手从袍服上缩了回来,缓缓摇头道:“万岁爷这个建议不好。大婚时的袍服怎么能乱穿呢?不符规矩的。”
皇帝起身走到她的近旁,拉起她的手腕,“你跟朕是明正言顺的夫妻,属于我们的衣裳想何时穿就何时穿,如何能说是乱了规矩?”
郁兮抬起眼,瞳仁悠悠晃着,“真的?”
“傻瓜,”皇帝刮她的鼻子,“当然是真的。”
郁兮咬着唇,似乎还有些犹豫,他知道她的内心是期待的,只是有所顾忌,他只有成全她,另外一方面是成全自己的私心,“去吧,”皇帝轻推她的手肘,“朕带你来,就是想看你穿红色的样子。”
郁兮扭捏的摇了下身,皇帝见她杵窝子的小模样,忍不住笑,吩咐觅安道:“带皇后去更衣吧。”
帝令不容有违,于是那件大红绸绣金万字地八团彩云蝠龙凤双喜纹吉服被太监们从衣架上摘了下来,送到了偏殿。
皇帝满怀期待的站在窗前等待,片刻听到耳侧她花盆底叩响在地砖上的声音传来,回过身周围所有人默默退出了殿外。
她站在殿中,一身的红,凤冠霞帔,云兴霞蔚。
雨天的殿中,烛光昏暗,如同雾里看花,刚开始皇帝看到的只是一片艳霞,直到看清她的面容,她欣喜万分的冲着他笑,三月的桃花渐次绽放,满眼花香弥留。
郁兮小心走近他,端着手问:“万岁爷,我穿这身吉服好看么?”
皇帝怔愣着颔首,刚刚被茶水浇洗过的嗓子又开始变得干涸,她瞥他一眼,走到一旁的玳瑁大镜前端详镜中那人的影子。
郁兮之前也从未见过自己穿红色的样子,任何姑娘穿上嫁衣的时候都是最美的,那时的她们不管是什么出身,何等身份,都是相爱的那个人,他的新娘。
皇帝出现在她的身后,伸臂拥住了她,“桓桓,你穿这件吉服很抱身。”就好像比着她的腰身一尺一寸做出来,多余赞美的话一时词穷,绞尽脑汁也形容不出此刻她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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